“奴降霜见过......”就算已经从龙潭虎穴当中逃脱了出来,原本的吴家淑女早就是一枚弃子,于吴朝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她的确只是一个舞姬,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如今也不过认命罢了。
“吴家小公子。”徐越卿也乐得替她圆谎。
“奴降霜见过吴家小公子,听徐姑娘说,小公子也曾在凌波水榭见过奴跳舞?”
降霜行礼的姿势太过谦恭,吴朝连忙将人负起:“见,见过的。降霜姑娘舞姿倾城绝艳,某见之动容。姑娘可是要离开?某突然想起家中有事,不妨顺路送姑娘一程?”
“不顺路。”徐越卿强硬地隔开姐弟二人,朗声呼唤在外立侍的婢子,“来人,送降霜姑娘回去。”吴朝知晓降霜身份不过是迟或早的事情,不过现如今的情形并不适合二人坦诚相待,徐越卿也不愿二人在自己面前啼哭倾诉,吴家的乱账改日他们自家人细细算去。
心中猜到大半却不敢敲定真相的吴朝惴惴不安地目送降霜离开,片刻后才下定决心开口询问:“姐姐,你如实告诉我,她是不是,是不是阿柿姐姐?”
“不是。”
“可她,她分明那么像。”
徐越卿紧盯着他的眼睛似要看出什么不一样,可最后还只是得到意料之中的羞愧:“你放心,她不是吴凝,我也不会让她挡了你们吴家日后的康庄大道,你们就当吴凝和你们口中所说的一样走失了、再也找不回了。天暗了,回去吧,别叫家里人担心。”
虽不是亲姐弟,可吴凝毕竟是吴家人,吴朝也曾问过父亲这位姐姐能否找得回,可得到的却总是讳莫如深的呵斥,想来父亲也是知晓、默认的,更可怕的是万一正是父亲出的主意呢?他作为兄弟又该如何面对替吴家挡下灾祸的吴凝?
自了解这事的原委后,吴朝无一日不曾想寻回吴凝。徐越卿对降霜的种种袒护,还有她尽力隔绝自己与降霜的举动让他更加确信,降霜就是吴凝。
仔细回想初见徐越卿的场面,除却性情缘故,她的所言所行中都透露着不悦、生疏乃至厌恶,只三面,她又在吴朝面前提到了吴凝,语气当中满是不忿,想来她回京不久便知晓吴凝下落,自然也知道了吴凝这十余年当中的经历,试问还有谁有这能力揭露降霜美人的真面目?
既然徐越卿不肯答,吴朝便执拗地等长孙畏回府,他来时天色已晚,又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才见主人家。
本意直接回房的长孙见吴朝此时还在府中且面色不郁,整肃起来:“吴小公子?”
等待得失神的吴朝听到谁人呼唤自己姓名才回复清明,见来者起身恭迎:“长孙大人。”
堆云去徐越卿处后一直是凌云服侍长孙左右,她将眼饧耳热的长孙畏扶好坐下便离去煮些解酒的汤水。
“你可是等了许久?”
“比之十多年,一个时辰也不算太迟。长孙大人,有一事吴朝今日势必要问清楚的,还请大人不吝如实告知。”平日惯温柔小意的吴小公子毕竟是望族出身,情急之下也不忌惮长孙畏是何许人了。
长孙也不觉失礼,反而是不疾不徐地笑问:“可是来问你的吴凝阿姊?”
“还请大人明言,那位降霜姑娘可是吴凝?”
“可是在卿卿那儿碰壁了?”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徐姐姐只是一味否认。”
长孙畏颔首低眉,唇边含笑:“吴朝,降霜是不是吴凝于你而言有什么意义,你为何始终要抓住不放?”
“大人有所不知,吴凝姐姐的母亲身子本就虚弱又因女儿走失得了癔症,如今时日无多,大人既知道她的下落不如告诉吴朝,吴朝只是想带姐姐回家团聚,别无其它。”
长孙畏自当了然吴朝的固执只是愧疚作祟,示意他莫要心急、缓缓陈说即可:“于吴凝一事你可知道多少?”
吴朝羞于开口,只沉默着,握紧双拳。
“若你只是从卿卿处听说些,那你知道的也不过你姐姐所承受的百一,连那些都难以说出口,不谈团聚,你和你姐姐对面而语的时候又该如何?”
“大人心地慈善又宽宏,吴朝不敢隐瞒,吴家上下亏欠姐姐的此生难平,可父兄皆悔恨当年的抉择,若有机会,吴家上下必定对姐姐加倍补偿,还请大人以及徐姐姐谅解,让我带吴凝姐姐回家吧。”说着,吴朝便要跪下请求。
长孙畏受不起这样的大礼,连忙将人扶起、按着他的肩膀叫他先坐下:“你这样说认定我和卿卿是阻碍你们一家团圆的恶人了?”
“吴朝不敢。”
“坐下,”长孙畏略施力气将人强按在椅子上,言语也冷淡郑重许多,“吴朝,你是个聪明人,不妨想想你们一家子回京多久了?两个月了,两个月了。”
两个月中,吴家在京中广泛结交,可似有意回避锦王府,就连家中也绝口不提上门拜谒。吴朝等人与长孙接近也是听从族中长辈安排。
长孙畏不是没问过她可愿回家,可吴凝只说,她替吴家背负一次债孽,也算还清了吴家生养她一场。吴凝被送至锦王府起,她与吴家之间的血缘亲情便断得干净了。
纵使是骨肉血亲,经历过这样的事,依旧是白瓶有隙、难再弥合。
吴朝似痴似杀傻地坐着,眼中渐渐积蓄起雾气。
长孙畏怕他听得太入心以致疯魔,轻声唤他。
可吴朝忆起回京后的种种,自己与兄弟在勋贵子弟当中左右逢源便觉可笑。家中长辈从未考虑过将吴凝接回去,吴凝于吴家来说只是一枚弃子。
“大人,我听见了,我全听见了,怪不得徐姐姐不叫我见她,我又有什么脸面见她。”那些所谓的补偿对吴凝带来的伤痛来说无异于亲族的背叛,越想吴朝越加心寒,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畏见话已至此也不再送,今日她实在疲倦,在衙中劳累过后,又去仇家饮了些酒,虽可惜兰姑囿于家门难以恣意,可老友相见总是欣喜的,与吴朝唯有几句却格外费神,她阖上眼眸,瘫倒在椅子上略休息会儿。
唤她吴凝也好、降霜也罢,人依旧是那个人,可与此前养尊处优、怡然静雅的女子相比,吴凝愈发沉稳坚毅,性情上的转变难说好坏,可终归是代价太大、并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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