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蜀山。

八卦城里烛火零星,总有些刻苦的弟子不愿休息,依旧专心研习武功仙法。

除此之外,首峰经楼里的灯也一直亮着。

经楼的主人太和仙人是个极为和善之人。

当然,他也是蜀山的太上长老,长风、元云、元颐的师叔,守真、守正的师父,德高望重,道法自然。

他只喜欢沉浸在书堆里,不问世事,仿佛蜀山闹多大的事都与他无关。

远方思过峰的钟楼里,寅时钟声已响起,这边经楼里却仍有十几名弟子坐在桌前,当然,大部分已经在打瞌睡了。

烛光中有个姑娘最为勤奋刻苦,她长得也算精致,纤眉婉约、秀目灵动,穿着一袭水绿道衣,黑亮长发轻垂身后,浅绿丝带系于脑后,碧玉宝剑配在腰间,清逸淡雅,一尘不染。

宽阔的经楼只有这寥寥十数人,总显得有几分寂冷,窗外偶有慢风吹至,懒洋洋地扯动书卷,姑娘把手压在卷上,心无旁骛。

忽而,太和苍老温和之声打破了宁静:“小徒孙,这白天睡懒觉,晚上挑灯夜读,不好。”

姑娘知道是谁的声音,她回头冲那人娴静一笑,道:“多谢太师叔关心,我已经养成这种习惯了……”

姑娘所谓的“太师叔”自然就是经楼之主太和仙人。

那老道身着一袭白袍,银发摆在腰间,长须延至膝盖,白眉垂到两颊,虽有六百高龄,但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似乎再活千年也不是问题。

太和一天到晚就钻在经书当中,既不想飞升神界,亦不想过多干涉蜀山事务,乃至于世人都快忘记有这号仙人了。

世人经常提到的,就是蜀山掌门长风道长、蜀山弃徒长天妖道、蜀山长老元云等等,极少数人会提到蜀山太上长老太和,因为,曾经认识太和的人,可能早就已经老死在尘世间了。

太和轻轻站起身,不知用了什么功夫,一眨眼就到了姑娘身边,他瞥了一眼姑娘手里的书,道:“小徒孙,《万剑诀》不适合你练。”

“太师叔所言甚是。”姑娘叹气道:“这本书上的招数比《天师符法》难学多了,师父说我是生下来是用道符的,御剑却很笨拙。”

太和一摸姑娘的头,道:“万般诸法有定数,仙家遇事不强求。”

姑娘听着太和的话,渐渐有些走神,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经书。

太和见姑娘眼神空洞,一捋长须,道:又在想念亲人了啊……苍月那孩子不是已经传过信了吗?令兄和令姊已经在扬州相会,还有薛燕姑娘作陪,令兄已不再孤单,何必再担心?”

原来,这位姑娘便是已经成长得亭亭玉立的韩玉。

韩玉蹙起柔眉,担忧地道:“太师叔,之前您和师父叫我别下山,说我哥不想把我卷入武林纷争,我也听大家的话,潜心修业……”

“但我了解我哥,也了解梦姐姐,当年我哥不懂女儿家心思,梦姐姐又不喜欢把内心真实想法言明,所以才一直需要我的帮助。”

“现在他们终于重聚,身边却多了个女子,而我又不在身边,总觉得会闹些误会。”

韩玉看向长须飘然的太和,见他只是捋须微笑,于是叹息不已地道:“要不,我还是下山去找他们吧?”

太和和颜一笑,道:“还是那句话,得看你师父应不应允了。”

韩玉愁眉苦脸把手托着腮,叹道:“唉,太师叔快别说了,师父叫我学会了玄天镜才让我下山,说是我学艺不精早晚要吃大亏。”

“可您知道,玄天镜是除了请神咒之外,《天师符法》里最难的一招了!根本不是十年八年学得会的!照这样子下去,我哥和梦姐姐老死在外头我都见不到了。”

太和见韩玉唉声叹气,也没有多劝,只道:“与其叹息,不如多花点功夫潜心修业吧,清玉小徒孙,呵呵呵。”

太和的声音还在经楼里回荡,人却化作一道清风,落回他最爱的书堆里去了。

是啊。

韩玉知道,长辈也无非是为了自己好。

在她看来,刻苦学习是唯一能再和哥哥韩夜再见的办法了。

于是,韩玉又陷入到书本中。

不知不觉到了辰时三刻,天亮了,当阳光从蜀山山门一直延伸至经楼时,经楼向阳的门窗变得分外明媚,阳光透过门窗洒在弟子们疲惫的脸上,新的一天终于开始了。

“呵——!”韩玉打了个呵欠,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将其交到太和手中,然后向他非常礼貌地鞠躬道:“太师叔,承蒙您一夜照顾,现在您那里还有符纸吗?小玉要给守正师叔带符纸了。”

“哦,守正那孩子这么快又把符纸用完了?”太和摸了摸长须。

“是啊。”韩玉低耸眉头道:“最近锁妖塔不太安稳,师叔每日要飞过去贴补道符,您也知道,镇塔符咒放眼蜀山只您一人画得好,所以……”

“好吧。”太和从旁拿出纸笔朱砂,娴熟地画起符来,游龙走凤,半盏茶功夫就画好了一百张道符,全交到韩玉手里,道:“给他拿去,你一宿未眠,精力不济,路上尽量勿用御剑飞行。”

韩玉点点头,很恭敬地向太和道别,直往八卦城的乾房区而去。

此时太阳自东方渐起,远处传来了钟楼低鸣,仙鹤纷纷迎空而出,在温和的红光里恣意翩飞。

耳旁的风呼啸而过,脚下的云如洪波涌动,韩玉心情颇为愉悦,望了望经楼旁的剑楼,剑楼高大宏伟、藏剑十万,由内外两位真武长老同掌,但凡学会御剑术的弟子皆可于此领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

韩玉喜欢玉和云,那里头包含着自己和梦姐姐的名字,故选了把碧云剑作为配剑。

谈到真武长老,不得不说说守正,他算是长老里最特别的一位,与其说他是个道士,不如说他是个侠客,兴起之时他就喜欢给相识之士指点几番。

有关这位长老的身世,听说他从前是武林盟主,未有什么妻室,后来因为厌倦了武林的纷争,便入了蜀山。

入门后他即被太和收为徒弟,之后更是尽忠值守,颇受蜀山之士爱戴,他把住处选在离镇妖顶最近的地方,多半时间用来镇守锁妖神塔。

韩玉来到了乾区边缘,收起碧云剑,看守正房门是掩着的,又见今日风和日丽,便右手握起三尺碧云,于悬峰边缘舞起剑来。

一纵身,水绿道衣恰如轻盈流风,一出剑,头上丝带好似娇小玉龙,清逸如仙、柔中带刚,令偶然来此的观者无不笑而称赞。

韩玉合上清眸,忘情地挥舞手中的剑,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抚掌之声,接着沉稳而洪亮的声音道:“小师侄这套缭花剑法舞得灵光四溢,可惜中看不中用,遇上高手破绽百出。”

“守正师叔?”韩玉闻言停下剑来,将剑反握,左手抱着右拳向守正请安道:“师叔,您起来了?”

守正威然一笑,道:“我早就起来了,刚去锁妖塔巡视了一番,而今才赶回来,正巧见你忘我舞剑,便没有打搅。”

韩玉从腰间的青丝囊里取出厚厚一叠道符,对守正恭敬地道:“师叔,小玉替你把符拿来了。”

守正收了道符,仰望云天,目光深邃地道:“玄天镜练得如何了?”

韩玉面有愧色地道:“禀师叔,师父教我这招也有六七年了,仍旧不得要领。”

守正低头浅叹,道:“只可惜师叔对符法造诣不高,帮不上你忙了,但师叔可以答应你,若是韩夜那孩子上山,我定把一身武学教授于他,这些年来你对我这个师叔关怀备至,师叔铭感五内。”

韩玉蹙眉道:“劳师叔挂心,当初在太极殿,我记得只有您和师父愿意收小玉,小玉那时虽然还小,却记得很深,至于我哥,若您能教他一招半式,小玉自然感激涕零。”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