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龙听台下众人起哄,不免气恼,抓住司徒云梦的若兰素手,对众人道:“我家娘子哪里不高兴?我岳丈哪里烦恼?你们是来吃喜酒还是来捣蛋的?”

为了让自己的话不至惹人怀疑,纪文龙对司徒云梦大声道:“夫人,你高兴就点个头。”

司徒云梦实在不愿点头,尤其是当着韩夜的面,但她的确无力再抵抗黑符的控制,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台下的喧哗声总算小了些。

可是,就光是点这个头,司徒云梦都感觉在往韩夜胸口上插刀子!

很痛!

黑袍苦行僧见状微微一怔,继而竖掌道:“无量功德,她虽是点头,却没露出半点笑容让大伙儿瞧见,那怎做得准?”

说着便回看众人,双手一扬,兴奋地道:“大家想不想一睹新娘子的绝世容颜?”

这话真真说中了在场武林人士的心思,不少人起哄,更有不少人大声叫好。

司徒云梦心里羞愤,突然觉得韩夜说话没个正经,她想,她和纪文龙站一起,揭开盖头让大家都瞧见了,以后怎么面对韩夜?

韩夜有时候是很讨厌!

薛燕见黑袍僧人存心找茬,先是一喜,继而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喃喃道:“是了是了。”

看来,她也凭借自己的聪明,猜到了黑袍僧人就是韩夜。

唯独韩玉还一脸好奇地扯着薛燕袖子,问道:“姐姐?是什么了?”

薛燕笑着对韩玉和诸位碧水宫门人道:“姐妹们,那无名大师说得在情在理,我们大老远来一趟,怎么着也得瞧瞧云梦的容颜才值得嘛!”

碧水宫的女子心知肚明,这女人出嫁本来是不该让大家看到面容的,但薛燕这么一说又必然有她的道理,便也跟着男人们起哄,道:“是啊是啊!都来这里坐了这么久,也让我们瞧瞧新娘子吧!”

纪文龙当然不敢揭开盖头,这盖头一揭,台下眼睛尖的都会看出司徒云梦眼神空洞,又再问更多奇怪问题,那就糟糕透顶,他气急败坏喝问了尘道:“了尘!我鸣剑堂与你神武寺交情匪浅,你底下的人这么放肆,也不管管?”

了尘兀自闭目,念了一会经,这才放下念珠,道:“阿弥陀佛,这位无名师弟乃是西域人士,非我神武寺门人,贫僧自然是管不着。”

黑袍僧人声音沙哑地道:“是的,了尘师兄那是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你反倒质问人家?人人都说司徒家大小姐貌若天仙,乃武林一绝,平素人家深居简出,大伙儿都想一饱眼福,你广发请帖邀来众人,又在台上说你夫人如何如何美艳动人,吊足大家胃口,却不敢让她以真面目示人,谁知道红盖头下是不是司徒家大小姐?看她话都不说一句,只会点头,怕是个媚眼如丝的小男人吧!”

薛燕更是笑着接话道:“诶!这话不能乱说,我们纪公子怎么会有龙阳癖呢?他顶多是名字里头带个‘龙’字罢了。”

众人皆尽哄笑,有些人本来就不信纪文龙能娶个天仙当老婆,又有些人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更要借机挖苦。

有人道:“我说为什么这么香喷喷,没准儿是纪文龙那小子刻意给他涂香抹粉。”

又有人道:“‘新娘子’当然不能发话,一发话这不露馅儿了吗?看来少堂主果然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啊。”

更有人戏谑道:“文龙公子好风情,一枝红杏照后庭啊,哈哈哈!”

司徒云梦又觉得韩夜说话变得有趣了,先前的郁结竟冲散了许多,胸口忽而升起一股温暖。

“这……这!”纪文龙遭众人耻笑,面红耳赤,盛怒不已,指着黑袍僧人道:“你你!你是存心来这里捣乱的吧?今天是我和夫人大喜之日,岂容你在此放肆!来人!”

虽然纪文龙如此生气,司徒胜却浑然不当回事,自顾自坐回座位,瞪了纪云一眼,不置可否。

纪云见大哥那表情便知何意,低声骂道:“文龙这逆子,太也不是东西!这鸣剑堂到底谁做主!”

起身便欲斥责纪文龙两句,司徒胜却把手一压,他便即明白意思:大哥是想看纪文龙到底如何处理此事。

但看台上纪文龙把手一挥,门外便冲入十余名鸣剑堂弟子,各人手执长剑、蓄势待发,这十余人呼吸缜密、步伐厚重,想来功夫都不弱。

纪文龙怒火稍稍降下些许,忽而心想:“不对!这黑袍僧人存心闹事,说不定是韩夜那小子指使的,现在议事厅里都是客人,我再让手下亮出兵刃委实不妥!”

于是愤而把手一挥,对那十余人道:“出去!不得无礼!”

那十余人本是安排好对付韩夜的,进来看到这么多武林好手,自然有所忌惮,纪文龙这呼喝声一出,他们便即退出议事大厅,纪文龙这才满脸堆笑,对脸色骤变的众人道:“好了,诸位不必惊慌,毕竟这次我与司徒云梦成婚,乃是武林盛举,为防邪祟妖魔坏了大家兴致,我安排一些弟子守候在厅外,是出于对大家的安全考虑。”

说罢台下才安静了点,纪文龙又恭敬对黑袍僧人竖掌道:“大师,按照我们中土的规矩,女子拜堂时是不能让外人瞧见模样的,连声音也不宜发出,我与内子皆中土人士,这风俗自当遵循。今日大喜,您又是西域高僧,不识中土规矩,此事当然不与您计较,但你侮辱我便了,若再辱及内子是什么男儿汉,那便不是我鸣剑堂的朋友,这里也就不欢迎你了。”

他表面说得客客气气,其实心里却想:“等今天宴会完毕,不找几个手下把你砍成肉酱,我这鸣剑堂少堂主算是白当了!”

黑袍僧人则心想:“本来这一番话是要说得他揭开盖头,让我看看那里头是否真是云梦,抑或是个木头傀儡,如若他不答应,便难堵悠悠众口,纪文龙这小子变通倒也还快。”

于是便讥讽道:“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伙儿本领高超,个把邪祟妖魔还不放在眼里,阁下特派弟子在外头守护,那是有心了。”

台下众人听罢,都暗自发笑,要说对付邪祟妖魔,大力门打死熊罴精,神武寺诛灭千年女鬼,碧水宫杀退九首玄狮,历史悠久的仙宗九华剑派更不必说,几时轮得到他小小的鸣剑堂派人保护?

在场了解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纪文龙安排这些人,对付的不过是韩夜这个“魔头”罢了,韩夜不来也罢,来了更有场好戏看,那有什么好怕?

纪文龙不想再和无名作口舌之争,便向众人作了个揖,道:“好了,各位远道而来,在下招呼不周,再耽误时间那是罪上加罪了。现就和夫人拜堂成亲,有我爹和岳丈作见证。”

说着牵着司徒云梦的手便要行三拜之礼,三拜之礼众所周知,第一拜要面朝门口拜天地。

眼看着身子马上要躬下去,司徒云梦心里急得乱成一锅粥,却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慢着!”

众人转头一看,又是那黑袍僧,纪文龙气得嘴里要喷出火来,当下强忍怒火,怫然道:“大师,您又有何见教?”

黑袍僧道:“见教不敢,只是听闻中原有风俗,天地君亲师,到底是天大还是地大?”

纪文龙不想理会他,只道:“自然是天大。好了大师不必再问了,等我和夫人拜了堂再慢叙中土民情。”

说着拉起司徒云梦便要一拜天地。

黑袍僧突然一声震喝:“使不得!!”

纪文龙闻言一惊,这一下竟没拜下去,连声喝问:“为何使不得?为何使不得!”

黑袍僧道:“你明明说一拜天地,为何面朝地呢?应该面朝天拜,再面朝地拜,如此方是天地君亲师啊!你这么拜法,不怕老天爷降罪,你夫妻不睦吗?”

纪文龙闻言再也忍不住,青筋暴起,满脸通红,松开司徒云梦的手,怒指黑袍僧道:“你他妈今天就是来挑事的!我谁的面子也不给了,有什么不服气的,上台和我比划比划!”

众人眼见纪文龙风度尽失,皆尽揶揄,司徒云梦却心头暖暖的,她知道,韩夜是能稳赢纪文龙的,韩夜就等纪文龙说这句话!

果然,黑袍僧人哈哈一笑,取出袍子里的烛龙酒袋喝了个高兴,把黑袍一甩、头上金箍一扔,露出一身深蓝衣装和巨大魔剑,待扯下胡子抹了抹脸后,在场之人无不愕然:这哪里是什么西域无名大师,分明是小阎王韩夜啊!

韩夜看向司徒云梦,认真地道:“云梦,我想过了,这个纪文龙吧,配不上你!依我看,这婚就别成了!”

司徒云梦如果能动,早就喜极而泣,甚至飞扑到韩夜怀里了。

她讨厌韩夜!来得这么晚,难道非要等她真的嫁人了才来吗!

她喜欢韩夜!来得还算及时,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终于来了!

她多想开口对韩夜说,除了韩夜,她谁也不嫁!她等得太苦太久了!快把她带走!

但马上,她又害怕了起来。

因为,长天就在附近,韩夜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她固然感动至极,可她更不愿看到韩夜为她而死。

在司徒云梦百感交集之际,纪文龙也动了。

纪文龙见到韩夜时半喜半怒,心里盘算如何当着司徒云梦的面杀了他,那么司徒云梦便绝了念想只能跟自己,这一番狂喜,终把少堂主的身份抛诸脑后,大声道:“我道是谁碍事,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就怕你不来,来得好!上来过过招,让你瞧瞧我黑剑纪文龙的厉害!哈哈哈!”

纪文龙简直是有恃无恐,虽然他从没和韩夜交过手,但他认为,他武功已不弱于当年他爹纪云,又有长天教的邪功相辅,必定能轻取韩夜、蹂躏韩夜,令司徒云梦放弃任何与韩夜在一起的念头!

“这个混账东西!”

纪云忍不住要冲上去打纪文龙一记耳光,又被司徒胜拦下,司徒胜朝韩夜努努嘴,纪云瞬即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原来当年他们三兄弟有个约定,纪文龙与韩夜比武,谁赢了便和司徒云梦成亲,虽然韩风已死,这个约定却被兄弟们记在心中。

纪云觉得司徒胜也没那么糊涂,能隐隐察觉到鸣剑堂内部有鬼,这些年他除了苦练剑法,也想好了必要时去找韩夜,这样合他们三人之力去揪出幕后黑手,胜算极大。

纪云也知道,上次司徒胜要把韩夜带回来,原就是这么打算,加之韩夜和司徒云梦又两情相悦,只消韩夜回来名正言顺打败纪文龙,鸣剑堂堂主的位子早晚给他坐了。

这么一想,纪云心头终究有些不快,面上也阴沉了些。

韩夜欣然接受纪文龙的挑衅,跳上台去,却径直走向司徒云梦。

他想确认一下司徒云梦是不是本人,尽管他认为司徒云梦十有八九是本人,不是傀儡。

不知道是因为玉坠越来越近,还是意中人越来越近,总之就是韩夜越走近司徒云梦,司徒云梦的心儿就跳得越厉害。

而纪文龙见韩夜如此目中无人,勃然大怒。

“魔头还不伏诛!吃我一掌!”

他冲向韩夜,单手化掌,掌风凌厉迅疾,直打韩夜肩头。

韩夜冷哼一声,心若冰清,面朝司徒云梦,身子微侧,与纪文龙对了一掌。

两掌相对,韩夜纹丝不动,纪文龙却被逼得从原路倒飞回去,足足飞了三丈远,这才颇为狼狈地稳住身形。

一掌下去,胜负已分。

纪文龙惊讶看着红气大盛的韩夜道:“玄元真气?”

其实,韩夜也有点惊讶,惊讶的倒不是自己多厉害,而是:

纪文龙作为自己的情敌,作为小时候经常欺负自己的人,作为他一直以来觉得能配得上司徒云梦的人……现在竟然这么弱?

弱到韩夜不屑于再和这家伙动手!

“纪文龙,你没资格做我对手,司徒云梦嫁给你那是玷污了她!”

韩夜瞥了纪文龙一眼,见他一脸震惊、不再动弹,这才深情看向司徒云梦道:“云梦,我想通了,从前你总说叫我带你走,但几乎所有事,都是你带着我、你陪着我,你很委屈。”

“今天正是时候,韩未央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

“带你走!!”

韩夜说完这段话,傲视台下群雄。

司徒云梦觉得韩夜不一样了,此时的韩夜,不再是八年前那个小男孩了。

她透过玉坠,能感觉到韩夜的胸口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那份狂热之火,令司徒云梦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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