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的是,案子是在遇春胡同发生的,你住在离那里如此远的西街,为什么……”

裴荣瘦削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带着些许冷厉。

他用极缓极缓的声音说道:“因为,我本住在遇春胡同,与被烧死的冯大为夫妇,比邻而居。”

夏言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可他又是怎么落到如斯地步的?

似是看出了夏言眸子里的疑惑,裴荣将腿上盖着的毯子掀下去,指着自己的两条废腿道:“冯大为的娘子洛月,与我乃是青梅竹马。可惜她父亲嫌我穷,生生拆散了我俩。为了让她父亲对我刮目相看,之后我奋发图强,赚了些钱。可等我去找她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已经嫁给了冯大为。那时我心灰意冷,为了离阿月近些,特意买了与她毗邻的屋舍。但我与她,一直清清白白,阿月甚至连话都没与我多说过一句。不过我所求不多,只要能常常看到她就知足了。但那场大火,毁了我最后的念想。”

话说到此处,裴荣爆发了一阵似乎要把肺咳出来的剧烈咳嗽,他挥了挥手,拒绝了夏言递上来的帕子。

良久之后,抚着胸口继续道:“那一日,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因着阿月家里并未关门,我站在门外,看着她和冯大为有说有笑地一起在外面烤肉。等他们吃饱喝足收拾完之后,我方才离去。我记得清清楚楚,阿月特意等着那烤肉的火堆完全熄灭之后,才回的屋子。可衙门却说,那一场大火,是因着他们的大意,未完全熄灭火堆导致的。阿月之后,我家是紧接着被烧的。有件事情我连衙门都没告诉,那就是,我曾冲入火场想救阿月,可是……”

裴荣脸上出现哀戚之色:“可是,阿月静静地躺在地上,我探了探她的鼻下,早已气息全无。所有人都以为我身上的伤,是没来得及从家里跑出来所致,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我为了救阿月才受得伤。”

他说到这里,夏言已经明白了,高威县的这件案子,果然与阳鸣县的如出一辙。

都是在纵火之前,人就已经死了。

而接下来的事情,大抵不过是裴荣将自己认为的真相告知衙门,衙门却不予理睬,甚至以为他是故意闹事,打断了他的双腿,并将他赶到这里。

夏言把自己的猜测说与裴荣听后,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你所说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唯一不同的是,我是自己来的这个地方。在那场大火里,我家已被烧毁。而我一个废人,除了这将拆不拆的废弃之地,还哪有容身之处?”

裴荣的话,带着浓浓的自嘲。

夏言虽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谢你与我说这许多,对了,那报案的管清风,听说在不久后,与他娘子双双失足落水而亡,这可属实?”

裴荣摆了摆手,告知夏言,管清风夫妇的事情他就不太清楚了。

夏言对裴荣道了谢,正要离去的时候,裴荣落寞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真的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吗?”

夏言脚步一顿,抿了抿唇,道:“我定会查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只是,这真相能否在高威县公之于众,她委实不敢保证。

“那,到时候莫忘了告诉我。”

“一定。”

夏言走出屋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到裴荣低着头,泛白的枯瘦双手死死抓住木质轮椅的轮子边缘,力道大得,手上青筋都显了出来。

她叹了口气,都道天理昭彰,可若有人非要逆天而行,天理还能透过重重泥沼,现于人前吗?

待夏言回到高威县县衙那个小小的院落里的时候,已是身心俱疲。

推开房门进去之后,本想一屁股坐在床上,可她忽然发现,屋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借着皎洁的月色,她勉强看到,一个朦胧的黑色人影,静静地坐于桌前。

手上暗暗捻了一根梅花针,夏言低声厉喝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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