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吴炎,少华心里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因为带伤,所以被别人拉上了马车,这也好,他可以靠在粮食被服上面,闭目回顾着已过去的朝朝夕夕,马车的颠簸摇晃,令他的思绪也异常混乱,不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父亲,哥哥----还有这次兵败回朝后的结果。他的思绪很远,就是没想到眼下即将发生的事情。  没走多远,队伍便停了,前面传来马的喷鸣和人的呼叫,一名士兵跑过来说道:“是曹进将军回来了。”曹进是大哥下面的一员将领,也是皇甫府里出来的家将,他的到来,也许会有父亲和大哥的消息,他忽的站起,跳下车,赶到前面。  曹进一身血污,发髻散乱,额头裹伤的布上血迹斑斑,累的坐在地上,正对着张良、王元贵等人汇报情况,满脸的泪水,让少华一阵惊惧,还没到跟前,就听到了消息,元帅重伤被俘,皇甫将军营救时被害,现在将军的首级还挂在鹤野县城头。  队伍立时变得激愤起来,少华晃了一下,直直的摔在地上,,后面赶来的大顺,把他抱了起来,不住的哭着唤着,少华此时也听到了他们的呼唤,只是一股怒气填拥在胸,使他说不出,哭不出,也动不了,半晌,才缓过劲来把堵着的一口血直喷出来,昏了过去。  张良见此情景,知道他是骨肉情深,痛急所至,他何尝不是,与皇甫父子并肩作战,生死相随,大将军身先士卒,英勇无敌,竟落个身首异处,怎不让人心痛,可恨这高丽人竟如此残忍,偏偏他又是手足至亲,悲愤痛惜之情一时不能自制,他俯身擦去少华嘴角的血迹,命人把他抬到车上,转身望着一行人,这里面已经有人跃跃欲试,面对敌军的挑衅,勾起了他们天生的男儿血性,许多人牵来马,就等张良的命令,尤其是曹进,刚刚浴血归来,急盼带人去复仇,催张良道:“别等少将军了,你下命令吧。”  张良一挥刀,还未说话,王元贵一把把刀夺下来,喊道:“大家等等,”  他身体比张良胖大,平时话不多,也稳重的多,职位与张良同等,这时肯定不能让他胡来,劝道:“现在县城情况不明,有没有埋伏不知道,这样贸然前去,只能送死。”  曹进冲他吼道:“怕死鬼,我们几万大军拼到死,没一个熊包,你怕你留下。”  这句话激恼了王元贵,这个性情憨厚的汉子,说出话来,也是斩钉截铁:“像你这样,死都白死,大家冷静点,我王元贵不是怕死,现在我就带人先去摸底,等我回来再行动。”说着抬腿就要上马,大顺跑过来把他拦下了,说道:“大家先别乱,少将军已经醒了。”  这时大伙才发现少华已经过来了,虽然走的有点晃,脸上的神情非常镇静,其实少华一进车就醒了,尽管他对噩耗有所准备,但那一刻还是不能控制。在车上,他用最短的时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他始终都记着吴炎的话,现在这五十多人成了最后的幸存者,必须让他们活着回到中原,为这次战败留下一点生机,告慰大哥的在天之灵。现在大家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这些人的情绪,他向队伍依次看去,眼光里充满镇静、冷峻,很快便感染了众人,安静下来。  少华把张良王元贵叫来,命令道:“从现在起,你们两个就是这个队伍的主将,各领一队,向导分两组,一前一后,一队有事,另一队接应,听明白了吗?听明白就出发吧。”这样部署,无可挑剔,众人却谁都没动。  张良问道:“那你呢?”  少华回答道:“给我留两匹马,还有曹进,我们在安州会合。”  谁都清楚少华的意图,张良和王元贵都不同意,说道:“这么多人都是冒险,你两个不是等于送死吗?”  “不会的,我有办法。”  张良反驳道:“你有什么办法,你让王将军带队走吧,你想送命,我陪你。”   少华急了,严厉的说道:“你是怀疑我的能力,瞧不起我,我是主将,如果你抗军令,我现在就杀了你。”他连吓带激,想把他逼走。  张良索性说道:“那你就杀啊,我先到黄泉路上等你。”这人也犯了牛脾气。  此刻,人群外有人说道:“别杀,别杀,还是留着他的脑袋吧。”随着话音,吴炎领人走了过来。  原来少华他们刚走,吴炎便得了消息,就想到他们会知道,所以一面让人打探情况,一面追来,刚好赶上少华正逼着队伍出发,他对张良说道:“你们就先走吧,有我在,不会让他出事的。”见他们还在犹豫,又说道:“即是军令,就要执行,你们家里老少妇孺都盼着哪,再说能侥幸活下来,还要靠你们为这次战况申辩呢,莫负了你们将军的一片心,走吧,善后的事交给我们。”  见队伍走远后,少华向吴炎谢过,就要上马。被吴炎拉住了,说道:“我劝他们走,并不是赞成你去送死,你能不能听我几句话,你想想,高丽人为什么会这样做,向来两国交战,只论输赢,没有深仇大恨,怎么会有如此残忍之举,分明是要引你上钩,想把你皇甫家赶尽杀绝,你不能自投罗网。  少华一直忍着的眼泪喷涌而出,说道:“兵败如此,有何面目回去,拼着这条命,也不能让大哥受这样的屈辱。”  吴炎道:“这话错了,大丈夫立世,不以胜败相论,你这条命留着有用的,你得活着,其他的让我来办,听到没有。”  “不,不,”少华一面后退,一面喊道:“我皇甫少华不是孬种,不能再牵连你们,那会让我一辈子有愧的。”  见他就要跨马,吴炎给边上的人使了个眼神,有两个人抱住少华,他上去把一块手帕捂到他的脸上,登时他的身体软了下来。曹进吃惊道:“吴爷,您----”  吴炎解释道:“是迷药,你们将军太冲动,让他睡一觉,幸亏我又备了些,否则真拿他没办法。”  说完,把少华交给曹进说道:“你照顾好他,我们晚上见,记住,千万不能让他鲁莽行动,还有你,他要有事,你的弟兄们不会饶你。”  曹进说道:“我刚给他们交过手,情况我熟,还是----”  吴炎打断他的话道:“放心,我比你熟,那有我们的人。”说完,俯下身去,注视着少华说道:“放心吧,孩子,爷爷会给你办好的。”  雪停了,天反而冷起来,这是旷野上一间猎人的临时小屋,里面打猎用具,做饭炊具,一应俱全。少华还昏沉沉的睡着,曹进熬了些粥,随便吃了,便坐在屋里发呆,这个吴爷很会用人,刚才对他讲的那番话,让他虽欲罢不能,却也无可奈何。  天黑了,他挨到炕边,见少华还在睡着,伸手摸摸,他的呼吸均匀,一切正常,纳闷,什么样的迷药会这么厉害,竟让他睡了三四个时辰了。  他回身坐在炕边的地上,回想着,他和大顺一样,本是皇甫府里的家仆,跟着大少爷转战沙场,立了功,成了将军,小少爷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主家有着很深的感情,皇甫家,就是他眼里的皇帝,现在老爷被俘,生死难料,大少爷死的如此惨烈,吴爷说的对,小少爷是皇甫家里唯一的根了,不能有什么差池。想着想着,原本疲累已极的他睡了过去。直到被少华推醒,他还迷迷糊糊。  “曹进,曹进,醒醒,曹进。”少华使劲喊着,问他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在哪里啊?”  曹进环顾一下说道:“这是打猎人的屋子。”他这话等于没说,实际上出了这屋子,他也不知所以,一切都是吴炎安排的。  少华下了炕,借着月光,走到门口,这个屋子除了后面是一片浓密的松林,其余全是荒野,一望无际,分不出东南西北。他回身问道:“我刚才是怎么了,吴爷他们哪,他们在哪里?干什么去了。”  一连串的问话让曹进接应不暇,回道:“我说了,你可别怪他们,是吴爷给你用了迷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就让我们在这儿等,也许他---”  其实,少华一听到迷药,就已明白了,他颓然坐到地上,懊恼、后悔、担心、埋怨,五味杂陈,翻腾不已。连曹进问他吃不吃粥都没明白,一个劲儿的摇头。  远处出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有火光,映到屋子里一闪一闪的,两人一惊,同时抓起兵器。  看到一队越来越近的人马,曹进说道:“可能是吴爷他们。”  少华不置可否,直到看清来的确是吴炎时,才一步跨出屋子。  四五十人的样子,和白天一样的装束,擎着火把,把周围照的通亮,里面还有几个是高丽士兵的打扮。  吴爷跳下马来,其他人也相继下马,少华忙迎上去,吴炎身背箭袋,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包裹。  见到包裹,少华瞬间一顿,浑身像淋了一层冰水,颤抖起来,腿沉的无法迈步,在吴炎离他还有几步之远的时候,他便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深深的叩了个头,几乎是爬着扑到了吴炎身边,吴炎抬手去扶他,声音分外悲戧道:“孩子,孩子,你要节哀顺变啊。”  少华双手颤抖着从吴炎手里接过包裹,泪水涌流,哭声哽咽,他把包裹放下,抖着手去解,曹进哭着扑过来,伏在包裹上面,抬头看着少华,含混不清的哭求道:“别看了,少爷,求求你,别看了,节哀吧----”  只有风吹松树和火把的噼啪声,伴着两人的悲泣,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感染的簌簌落泪。  吴炎俯身扶起少华,说道:“他们已经挖好了,让大将军入土吧。”  他陪着少华来到松林旁,穴就挖在松树下面,这里地势高,不会被雨水冲刷。吴炎说道:“因为匆忙,只能潦草些,为了不让高丽兵发现,目前也不能立碑,待来日扫平高丽,再为将军重整墓地。”  “会的。”少华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用的分量却很重。他接过曹进手里的包裹,轻轻摆放下去,与曹进双双跪倒,一下,又一下,把土撒到上面,和着泪水埋了下去。他抽出剑,在手臂上割了一下,滴滴血珠滚落在新土上,渗下。然后立起身来,挥剑向树砍去,枝叶纷纷落下,把墓穴遮的严严实实。  再次拜过后,少华转身走向吴炎,跪地便拜,说道:“大恩不言谢,今天,我皇甫少华给您磕个头,从此后,您就是我们皇甫家的恩人,爷爷,以后无论相隔多远,我永远都是您的孙儿。”  吴炎热泪盈眶,搀起少华,与他紧紧相拥。  朔风骤起,战马频催,少华和曹进一同上马,与众人拱手作别,跟着向导一起飞驰而去,马上,他频频回首,是想深深记清这片松林,记住这些人,记住这个恩与仇并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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