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疾去了趟藏书阁,将熊族育教家乌拉托尔斯基的《班导的秘密》给借了出来,这回在藏书阁未碰见阿丑,李去疾不禁松了口气。 借完书,他又重回了教室这边,立在一棵树下,等着第二堂课放课。等待时,他翻阅起了手中的《班导的秘密》。昨日在未被阿丑打扰前,他粗粗看了第一章,内容未瞧得仔细,只将章名记在了心中。 第一章的章名被人族的译者商春怀秋翻译为了“无威不治”。 李去疾读完第一章后,也觉译者译得极妙,切题又简雅。 在第一章中,乌拉托尔斯基认为,治理一个班级,就如同治理一个国家。君王若失了威信,则民将不民,国将不国。若班导一来就在学生前失了威信,日后要再想管束学生,便难了,所以班导第一件该做的事便是立威。 文中还提及,有不少初出茅庐的年轻老师,天真地认为该与学生们打成一片,第一堂课便故意放低身段,要同学生们做朋友,可结果却适得其反。朋友没做得上,老师该有的威严也全失了。 李去疾方才便将“无威不治”四个字用在了课上,效果如何,他心中其实也未有底,之后的课又该如何上,他心中仍旧无底。 第二堂课放课后,各班的学生鱼贯而出,天班的学生之后也再无课,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瞧见了李去疾也不招呼,徐澄澄直接翻了个白眼,下巴抬得极高,似连天地都不放在眼里。 乐冲瞧了一眼李去疾,朝他微微一笑,便转而同乐平和韦绍说话去了。 不多时,天班的学生走得没了影,李去疾才看见马有志从远处的教室里出来,低着头,右手拿着文具,身影落寞。 “马有志同学。”李去疾盯着他手中的文具,看了半晌,才叫住了他。 马有志装作不闻,加快了步子,李去疾追了上去,又道:“马有志同学。”马有志仍作不闻,李去疾没了法子,一手搭在了马有志的肩膀上。 他这才停下脚步,低头道:“李老师。” “今日之事……” 马有志仍旧低着头道:“今日何事都未发生。” 李去疾道:“我瞧得出来,今日之事决计不是第一次,为何隐忍不言,不让师长替你主持公道?” 马有志闻后没有反应,又往前走,李去疾跟上马有志的脚步,道:“若你将一切如实道出,我定让院方给你一个交代。” “李老师何必多管闲事?”马有志道。 李去疾将手中的《班导的秘密》握紧了几分,道:“我如今是你们的班导,但凡是天班中的事,都是大事,而非闲事。” 马有志道:“若李老师真想管这事,那便请李老师莫要再管这事。” 李去疾道:“我明白,你不愿道出,定是有你的难处,但此事你若不言明道出,助长的便是班内的邪风歪气,到时候,受害的不仅是你,还有他们。” 马有志放慢步子,低下头,瞧见了右手中的断笔,小声恳求道:“李老师,求你莫管此事了。” 李去疾道:“我不可不管。” 语落,马有志神情已变,抬起头,目中火泪交织,怒吼道:“若不是因你,我今日又岂会受到那般欺辱,我娘新给我买的毛笔,又岂会断?他们针对的是你,我只是敬你是老师,瞧你得不到尊重,极是可怜,却不想倒被你连累了。李老师,你也不想想,你刚来学院,就差点连累不知老师和马克老师辞职,如今你还想多管闲事,连累我连书都没得读吗?” 李去疾听后,愣在了原地,无言以对,心中上下起伏。 马有志的话无错,不知死活和王马克是差点便被开除出了学院,而马有志也正是因对自己有好脸色,才受到了那般欺辱。 可是李去疾有错吗? 李去疾对这三者是有愧疚之情,但他绝不认为错在自己。 李去疾平静道:“我是连累了你们,但我无错。” 马有志听后一怔。 李去疾认真道:“设立结界的是天班之人,欺辱你的也是天班之人,若受害之人还要反省自己为何会受害,那岂非助长施暴者的气焰,颠倒邪正黑白,那这世上可还有公平可言?” 马有志看着断笔,苦笑道:“公平?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许多事,从你投胎那刻便已注定了。” 言罢,他不再理会李去疾,施展轻功,快步疾行,李去疾想要追,但奈何无修行在身,追赶不上,只听远处的马有志道:“李老师,若你真为我好,便请你不要再接近我了,也莫要再优待我了。茴香豆的‘茴’字,我会抄满七百遍给你。” 李去疾停下脚步,停下是因知晓追赶不上,停下也是因知晓追赶上了也无用。 他承认马有志的话在理,自己只有同马有志划清界线,马有志在天班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但李去疾不愿这样做,因为这样做,便意味着是妥协。 “一名好班导绝不会轻易向学生妥协。” 李去疾背出了《班导的秘密》中的一句话,这句话同时也是第一章的结束语。 第一章的结束,则是第二章的开始。 这只是开学第一日,之后的路还很长。 …… 李去疾又去了趟藏书阁,细心研读二十年来的高考文史真题,月上梢头,才回寝室,推门而入,便见两张发愁的脸。 王马克正站在屋中,一脸愁容,抬头望天。寻常情况下,在屋中抬头,是见不到天的,可今日却能见到,今日之后的每一日或许都能见到。 因为他们所居住的破旧小屋顶上多了一个窟窿,天便跑到了这窟窿里面。 这个窟窿自然是屋中的三个傻子冲破结界时,留下来的杰作。 “李老师,你可回来得正好,快和我想想,怎么才能把这窟窿给补上。” 李去疾问道:“院方不管此事吗?” 王马克道:“我说李老师,我们现在还能留在学院里扯淡,而不是卷铺盖走人,已经是院方和贵妃娘娘对我们最大的恩赐了。如果他们如今还有闲工夫来管这事儿,我敢说神都会嘉奖他们的慈悲。” 李去疾是博览群书,也确实看过建筑类的书,但还没见过哪部书上有教人用砖瓦茅草把窟窿给补上的。 因为没有学者认为这种粗陋小事值得费用笔墨,载入书中。 王马克见李去疾答不出,道:“算了算了,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来干,求神保佑,这两日可不要下雨了。” 李去疾转头便见不知死活坐在桌子前,面色不善,正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手里面的春宫图,每数一遍,眉头便皱紧一分。 “恩公这是?” 王马克抢答道:“不知老师发现他昨夜画好的十张春宫图少了一张。” 李去疾想了想道:“怕不是冲破结界之时,被狂风吹了出去?” 王马克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李老师,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知老师,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重画一张,就算你出门去找,学院这么大,只有神知道它被吹到了什么地方。” 不知死活知晓,想要在一座山里,找一张薄薄的画纸,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当务之急是该重画一张,补上缺漏。想虽是如此想,但不知死活心中始终不安,说不出的担忧。 此时九月初,炎夏未全然退去,雷雨也是说来就来,猝不及防。前一瞬,两人一魔刚合上了眼睛,打算这一觉过去,便将今日的倒霉之事全数忘去。谁知下一瞬,就听雷声轰鸣,再一瞬,大雨直下。 幸在不知死活反应快,唤出爱刀,念了诀,使爱刀大了数倍,勉勉强强补上了那个窟窿,但即使如此,一夜睡下来,床上三者还是吃了不少夏雨,湿了不少被褥。 李去疾因这场大雨失了睡意,脑子里皆是授课一事和学院欺凌一事,两事皆难,两事皆不好解。想了半晌,他决定还是先将课上好,老师的本职是授课,若因旁事耽误了授课,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一堂课上到底该讲些什么,在短短的一堂课上,又该如何让学生们将所讲的知识记进心里,这都是些大学问。 而这些学问,书上未必有,就算有,也未必就真适用。 实践方才得真知,观前人行才可悟后世路。 于是,李去疾在半梦半醒间做了一个决定 平日里,王马克一旦睡着,那便一定是呼声连连,如雷入耳。李去疾此刻未听见王马克的呼声,便猜想他尚未睡着,轻声道:“马克老师。” 半晌无应答。 李去疾便不再唤,心想此事明日再提也不迟。 岂料王马克忽道:“怎么了?” 李去疾小声问道:“明日早上,马克老师可有课?” “有,早上第一堂。” 王马克声音迷糊,应也是在半梦半醒间。 李去疾说得更小声:“那我明日可否来听你讲课?” 深夜中,沉默依旧。 良久后,王马克打了一个哈欠,懒散道:“想来就来。”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