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月,月旁有云,此刻晚云渐散,露出一张飞毯,毯上立着一人一妖。 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正是皇家学院的副院长佘镜演。 人未着宫装,但仍遮挡不住她的十分姿色,正是人族的贵妃娘娘宫本绿子。 众生抬头看后,皆愣在当场,乐冲的嘴微张,已然是震惊到了极致,半晌后,又是委屈,又有几分撒娇之意,道:“母妃。” 以乐冲对自己母亲的了解,一旦他做了错事,诚恳地认了错后,再撒个娇,说几句甜言蜜语,将其哄高兴了,母亲很快便会饶恕他,忘记他所做的那些胡闹荒唐事。 但今日这招似乎不大奏效了。 飞毯落下,众生向宫本绿子和佘镜演行完礼后,让出了一条道来。 宫本绿子走到了乐冲的身前,乐冲看清了宫本绿子的脸,这是他第一回在母亲脸上见到如此阴沉的神情。 “母妃。”乐冲又讨巧地唤了一声。 宫本绿子不应,广袖一挥,玉手重重地拍在了乐冲的右脸上,留下五指掌印。 “第一掌是替本宫的老乡不知老师打的,别忘了,你身上也留着一半日族的血,你也是半个倭贼。” 宫本绿子说话向来软糯娇俏,可这句话中再无软糯可言,皆是厉声冷语。 宫本绿子是人族的贵妃,但同时她也是日族人,她生在日族,长在日族,任何辱及她民族之徒,她绝不会姑息,哪怕那人是她最疼爱的儿子。 又一巴掌落下,这回宫本绿子打在了乐冲的左脸上。 “第二掌是本宫替李老师打的,欺辱戏耍师长,到了你口中竟成了正义之举、理所当然之事。” 方才,李去疾给了乐冲三鞭,如今,宫本绿子同样给了乐冲三巴掌。 “第三掌是本宫替自己打的,本宫有负陛下所托,有负乐氏王朝列祖列宗所愿,竟教出了你这个目无尊长、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逆子。” 宫本绿子言到最后,哽咽难语,双目垂珠,让人怜惜,也让人心酸。 怜惜是因为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心酸则是因为她是个可怜的母亲。 一个把儿子惯坏了的母亲自然可怜。 巴掌本不及戒鞭的三分痛,但乐冲却觉如今比方才痛多了,因为他的母亲哭了。 乐冲到了如今,依旧不认为自己有错,但他却见不得母亲的眼泪,更见不得母亲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 不知死活松开了禁锢乐冲的手,乐冲挣扎起来,道:“母妃,孩儿不孝。”他想用手轻拭去宫本绿子脸上的泪,却被宫本绿子给打开了。 “跪下。” 乐冲老实地跪了回去,恳求道:“母妃,您别哭了,孩儿知错,孩儿马上就同两位老师道歉。” 宫本绿子略微止住了泪,但瞧着乐冲脸上的掌印和身上的鞭痕,心下又痛,泪不觉中又垂了下来。 乐冲见母亲又垂泪,心头着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想着,应是自己尚未道歉的缘故。此刻,他心中有百般不甘和万般为难,但转念一想,只要能让母亲不再伤悲,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再来逢场作戏,虚言假语,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乐冲挺直腰板,假作诚恳之态,道:“李老师、不知老师,学生知错,请李老师原谅学生这几日来的胡作非为,也请不知老师原谅学生今日的口出狂言。” 李去疾没有多看乐冲,而是瞧着宫本绿子的泪容,为这位尊贵的母亲大感心酸。 一位将自己儿子的恶行从头到尾看了个明白的母亲,自然会心酸。 开学大典那日,宫本绿子从十诫堂出来后,曾邀李去疾私下再谈,在谈话的最后,她给了李去疾一件灵器叫千里通,若是李去疾遇上了事关乐冲的棘手之事,大可用这千里通,同宫本绿子取得联系,道明始末。 今日中午,当寝室中的三位老师演完那场戏,取下了贴在李去疾身上的窃听符后,李去疾便拿出了千里通,请求不知死活和王马克伸出援手。 原来这灵器千里通想要启用,还须得注入灵力。那日宫本绿子念子心切,加之世人都晓,皇家学院中的老师皆是修行高手,便一时忘了李去疾没有灵力。李去疾拿着灵器在手,却动用不得,只好劳烦不知死活和王马克出手。 不知死活注入灵力后,李去疾同宫本绿子取得了联系,并道明了这三日来的种种,以及自己的大胆猜测,怕今夜之事非自己所能掌控,便邀宫本绿子来这皇家学院,瞧乐冲要将这场戏演成什么模样。 宫本绿子听完李去疾的话后,又气又惊,也存了三分疑心,不大相信乐冲当真会做出如此大胆无理之事。当下凤意便定,到了这皇家学院候着,并让陪驾的副院长佘镜演布云遮挡,等了未多久,就见到千雪湖畔的李去疾和乐冲两人,细听乐冲所说的话,便知李去疾所言非虚,至于之后各种变故,更是桩桩件件看在眼中。 待见乐冲抵死不认,还妄图倒打一耙,诬陷李去疾三位老师时,更是大感失望,险些又不争气地垂下了泪。 半晌后,宫本绿子缓了过来,止住眼泪,李去疾也转而看向了乐冲,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乐冲同学若是真心悔改,我们做老师的自当不计前嫌。” “多谢李老师。”乐冲又出假言。 不知死活道:“余下刑罚,休沐日来十诫堂领。”他虽未说原谅之语,但也未再追究方才之事,只是按照院规行事,那便也算是原谅乐冲了。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翻篇,便就此散去时。 李去疾忽道:“且慢。” 已经起身的乐冲轻皱了皱眉。 “既然天班的同学们都在,那我便趁此机会给大家上一堂课。” 众生皆愣,连宫本绿子和佘镜演都有些惊。 “从开学后,我便一直在想一件事。第一堂课到底该讲些什么?讲些什么才称得上是有益之物?如今我想好了,今夜便是第一堂课,这堂课的内容只有四个字。” 说到此,李去疾故意顿住,复而开口,一字一句,中气十足道:“尊师重道。” “作为一位学生,如果连尊师重道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亦或明白了,就抛之脑后,那么他就不配当一名学生,更不配走上求学之路。学习修行从来都是一件神圣的事,心中若不怀敬畏,如何能潜心钻研,以成大事?所以你们须得重道。” 李去疾说着,打量起众生,乐冲在宫本绿子的注视下,不敢露出猖狂之态,但徐澄澄和韦绍脸上的不屑,写得极为清楚明了。 李去疾微笑道:“我知道,在场诸位中有人不解为何要尊师。关于这个问题,古今圣贤,皆有所答。但今日,我不愿同你们讲圣贤所言,因为讲了你们怕是听不进去,听进去了怕也留不在心里。那么,到底为何要尊师?今夜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个答案。” “因为老师读的书比你们多,所以请诸位同学在今后的日子里,固守本分,收心定神,莫要再在老师面前施展旁门左道、也莫要再念着玩出些诡计花样。许多时候,老师的视而不见是出于对学生的包容。” 班导训话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但通常情况下,班导训话都是在自班的教室中,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便是如此。可今夜李去疾竟当着上级、同僚,甚至还有贵妃娘娘的面训话,此举无疑是让天班众生面子大损。 虽说今夜之事败露后,他们本也未剩下多少面子了。 天班众生听后,脸色都不大好看,乐冲也有些演不下去乖学生,目中露出阴鸷,李去疾言尽于此,又问道:“诸位同学,听明白了吗?” “学生受教。”声音微弱,有气无力。 李去疾严肃道:“我再问一遍,听明白了吗?” “学生受教。”声音较之方才略大了一些。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天班学生知晓若再不高声相应,李去疾定会没完没了,故而这一声应,端的是中气十足,听着是决心尽显,至于这决心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便不大好说了。 李去疾闻后,这才未继续追问,又道:“还有一事,我要提醒各位,第一堂课上,我给各位布置了一道作业,让你们三日后交,而明日便是三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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