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闻后皆呆若木鸡,心头大震。    他们认定了李去疾今夜过后,定会被赶出皇家学院,因而全然未把这道作业放在心上,此刻都是一字未写。    “看各位神情,似乎是忘了,那我便再言一遍。‘茴’字七种写法,每种各抄一百遍,抄完这七百遍后,你们神定心静,对日后的求学修行,有益无损。那日乐冲同学抢先作答,我以为你最是心静,故而减免了一半。不曾料到,乐冲同学心浮气躁远胜我所想,这减便不能减了,还应当每字多抄一百遍。”    乐冲闻见“一百遍”三字后,目露狠色,但想着宫本绿子在场,狠色只留存了一瞬。    其余众生面色不一,徐澄澄和韦绍尤为不服,    一直沉默的佘镜演开口了:“李老师,若你收不齐作业,便把未交之人的名字报给不知老师,他知该如何办。”    报给不知老师,后果会是如何,谁人不知?    宫本绿子已然擦干了眼泪,抬眼见乐冲神色不对,且久不应答,斥道:“冲儿,李老师的话可听明白了?不要让本宫听闻,你明日未交。”    乐冲忙道:“母妃放心,儿臣明日定当双手将作业奉上。”    宫本绿子听出了乐冲言语中的讽意,知晓要她这儿子在李去疾面前老老实实,绝非一件易事,今日的敲打也只可到此为止,若太过强硬,恐生不妙。    话已至此,似也无话可言,宫本绿子多看了几眼爱子,又温言叮嘱了几句。离开时,仍放心不下爱子的伤口和脸上的五指掌印,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替他涂药上膏。    但转念又想,乐冲变成今日这副模样,离不了她平日里的溺爱。她那日对李去疾说,是皇帝陛下将乐冲宠坏了,可自己又何曾比丈夫少宠了这儿子几分。    一个聪慧机灵,能言会道的儿子,哪个当父母的会不爱?    最后,宫本绿子还是板起脸,对乐冲说了几句冷语,让他心生警惕,免得白费了李去疾的一番苦心说教。事了,她还是打定主意,回宫后,立马便要让人将宫里头的上好膏药给乐冲送来。    副院长陪着宫本绿子离开,千雪湖畔,又只剩下了七位学生和三位老师。    七位学生神色不一,歉然如马有志、邱照影,愤然如徐澄澄、韦绍,不平如乐平、叶绾,至于乐冲则是面无表情,呆站了许久。    他觉得有些痛,这痛来源于身上的剑伤和鞭伤,更来源于受辱后的心伤。    李去疾不但识破了他的计,还请来了他的母妃,让他在这场战中一败涂地。    但他从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之人。    乐冲想通后,走至李去疾身旁,嘴角勾出冷笑,正视着李去疾的双目,认真道:“今日之耻,来日必将十倍奉还。”    言罢,他从李去疾身旁走过,十七岁的他,个头已然很高,未比李去疾矮上多少。他狠狠地撞了一下李去疾的肩膀,极为少年气地表达了自己的怒意。    李去疾脸上无愠怒之色,如乐冲所料,李去疾此刻脸上挂着的是谦和的笑,就像书中无数位伪君子一般。    在他的假面还未被全然揭开前,他永远都会摆出谦谦君子的模样,极难被激怒。    乐冲不再看李去疾,径直走开,几步后,只听身后传来温润男声。    “老师拭目以待。”    天班众生跟随乐冲脚步离去,马有志走在最后。真正的马有志是一位瞧着极为儒雅的少男,也是七位学生中,李去疾瞧着最为顺眼的一位。    马有志到了李去疾身旁时,停了片刻,真诚地道了一句“老师,对不起”。李去疾听后微笑,未再多言,只是望着天班众生的背影立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班导的秘密》,翻了开来。    那页正是第一章的题目“无威不治”。    他将这四个字看了许久,神情难以捉摸,似笑,又似非笑。    最后,这似笑非笑化为一声长叹。    叹息声留在了千雪湖畔,黑夜之中。    在李去疾不知晓的远处小山坡上,也有一声叹息。    那是一声轻叹,有些遗憾之意。    她遗憾的是,不该破局的人竟破了局。    石链中的男声笑道:“丫头,这回你可看走眼了吧。”    阿丑冷哼道:“正如他所言,他能破局只是因他恰好遇见了两位母亲,这算不得什么本事。”    男声道:“运气好,有时可也是本事。”    阿丑不再言,远远地瞧着李去疾,嘴角不觉中竟轻扬了一瞬。    ……    “噢,我的神呀。李老师,今晚过后,你算是跟天班的全体学生为敌了。”在回寝室的路上,王马克禁不住发出了魔族式喟叹。    李去疾苦笑道:“这并非我所愿,无论何时,老师都不该成为学生的敌人。”    王马克道:“哪个当老师的不想跟学生做朋友?可这朋友哪里是想做就能做,你不严,学生会欺压到你头上,你太严了,学生暗地里就把你恨到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杀了他祖宗十八代一样。这点,不知老师肯定深有体会。”    不知死活一路同行,但一路没有说话,他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多言。在方才天班之事上,不知死活虽帮了李去疾,但在他心中,李去疾依旧只是个外人,能早日滚出皇家学院自然最好。    此刻,他更说不出来。    对于学生的恨,他无比清楚,但他早已不在乎。学生们恨他也罢,骂他也罢,瞧不起他也罢,他通通不在意。    如果到了如今,他还在乎那群学生的想法,那么他这位风纪老师便早当不下去了。    自他从那位不靠谱的院长手中接过戒鞭的那一日起,他所在意的只有风气和纪律,以及每月的月银。    想到这里,不知死活又听王马克说起了烂话。    “不过说到底,反正我们在这里就是混混日子,骗骗月银,那群小兔崽子怎么想,以后又长成什么样的人,这些都关我屁事。李老师,我劝你也不要太认真,还是好好跟天班搞好关系。别忘了,你可是冲着高考状元之师来的皇家学院,状元之师是状元钦点的。哪怕天班那群兔崽子里真有人拿了状元,照现在这种情形来看,也绝不可能把这状元之师的荣誉给你。”    李去疾道:“在来皇家学院之前,我一心念着的便是状元之师,可如今却不是了。”    王马克奇道:“那你如今念着的是什么?”    “我如今想的是要如何才能真正教好这群孩子,至于一年后,到底能否拿到状元之师,倒也无妨了。”    王马克更惊道:“李老师,你不打算娶郡主了?”    李去疾道:“不瞒二位,刚入世的那会儿,我念着的确然是娶妻,只因除了娶妻外,我再说不清自己应当做些什么,府上也无人告知我应当做什么。但如今我忽然发觉有些事比娶妻更为有趣,也更为有意义。能得贤妻,自是美事一桩,若是有缘无分,却也无须太过挂怀。”    不知死活听到此,面色顿冷,王马克听完后,也多留意了不知死活几分,怕他突然暴起伤人。    李去疾这话明面上没什么错处,顶多便是对未婚妻不够重视,大有认为未婚妻可有可无之意。若他的未婚妻是旁人便也罢了,可他的未婚妻不是旁人,而是北境的郡主殿下。    世上的年轻雄性无不想占为己有的郡主殿下,到了他嘴中,竟成了没有也无妨。    不知死活没有暴起伤人,而是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索性把婚约给解除了?”    言罢,不知死后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好,但他向来不会说话,许多时候本无恶意,但话一出口,便把人给得罪了。    不过他得罪的人太多,若是有一日学会了不去得罪人,兴许反倒还不习惯了。    像李去疾这种无家无世的小子竟和郡主有婚约,本就是对郡主的一种羞辱。如果郡主还被这没有修行的废物给退了婚,那受到的羞辱怕是更胜之前。    李去疾叹了一口气,道:“一来,若我主动解除婚约,怕会有损郡主名誉,误了她日后的姻缘。二来,这桩婚事实非我能做主,我所能做的唯有一事,便是将郡主娶回家。”    听前面半句时,不知死活面色缓和了些,听到后半句,面色又冷了下来,暗自冷笑,心想:这世上有谁不知,就算李去疾真娶到了郡主,那也定是入赘,郡主将来可是要继承北境王位的人。莫非李去疾的家业比北境还大,大到能让郡主殿下放弃北境?连人族的后位,郡主都不稀罕,难道嫁给他做妻子,竟比当人族的皇后娘娘还要尊贵?    王马克早就从中嗅到了了大秘密的味道,忙问道:“话都说到这儿了,李老师快跟我们说说,你和郡主的这桩婚事究竟是怎么定下的。我敢说,人妖魔三族都想知道这个答案。”    李去疾又道:“不瞒二位,我也着实不知这桩婚事是如何定下的。”    王马克心中不信,面上哈哈尬笑,便将此事翻篇了。    一魔两人就这样朝着寝室走,这只是开学第三日。    等待着他们的是余下一学年。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