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两月不见,长得更加壮实,也更加挺拔。看到皇儿如此,他心中亦欣慰许多。

初时,顼儿信誓旦旦要出宫为他访医寻药,寻了两年却无进展。

其实是否能够将他的病治好,他并不在意,只要他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便已足矣。且能够四处游历,这于他这个皇上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啊!

“父皇,近日身体可好!”怎么可能会好?虽然父皇正值壮年,如今却是须发斑白,看似竟与太后一般年纪。思及此,赵顼心中一阵难过。

“好,我很好。你祖父谥号之事现在已经有了眉目,若是办成此事也算了却我心头一件大事,死后见到你祖父便也无愧了。”

两人均是压低着声音,细声说着。

皇上极孝,纵是自己身体到了如此境地,此时满心想的不是访医寻药之事,而是先父懿王的谥号。

杜煜心中感叹,自古君王皆是冷酷、薄情。赵氏家族,自太祖以来,便较其他君主更宽厚些。

如今皇上为自己生父正名之事不惜与太后对峙,何尝不是他的一片至善、至孝之心!

其实,这样的父子并不适合当皇帝。皇上不适合、颍王赵顼也不适合。

而他也能体会到,他们又何曾想过要当皇帝,不过是形势所逼。

此时父子二人已然平复心情。赵顼想到此次进宫的目的,立刻招手示意杜煜身边另一名扮作随从的年轻男子上前。该男子面色黝黑,身材瘦小,唯有一双眼睛清亮。他趋身到皇上身前,行了一礼。

赵顼对皇上说道:“父皇,此人为神医靳老先生唯一的弟子,名叫靳若西。可请他来看看父皇的病。”

皇上点点头:“好,好!”

若西伸出手来为皇上号脉,听得好一阵,又仔细检查皇上舌苔、眼底、双手等各处。低头想了一会,又在皇上周身穴位按压询问。

过得一阵,赵顼忍不住关切问道:“我父皇的病情如何?”

靳若西收回手,向皇上与颍王行了一礼,恭敬回道:“禀颍王,依皇上的症状看来,皇上不似生病,倒像是中毒的征兆。”

赵顼点点头,这个结果他早已心中有数,这其实也是他请靳若西来此的原因。他问道:“那你可知父皇所中何毒?”

靳若西摇摇头道:“暂时不宜枉下定论。想来当与皇上饮食起居有所关联,若能查阅皇上这几年的进餐及用药的记录,应该会有找到一些线索。”

赵顼点点头道:“这个好办,只要你能帮我治好父皇的病。”

皇上拍拍赵顼的肩道:“我的病我心里清楚,你不必如此忧虑。”

杜煜见靳若西已为皇上诊完病,便朗声说道,皇上“我这汤已点好,请皇上品用!”

赵顼接过杜煜手中的茶,恭敬地递与父皇。虽心中不忍,却知时间耽搁太久便会被门外面那些人看出端倪。遂低声对父皇道:“父皇保重龙体,待靳兄弟查明原由,定能将您体内之毒解去。”

皇上轻轻点头,嘴上说着:“好,好”,眼角竟忍不住又泛出泪来。

赵顼下榻迅速退到杜煜身后,靳若西也跟着退到他的身后。两人垂下头,恢复了初进之时的恭敬模样。

杜煜心中戚然,嘴上仍没停下。

门外太监只听到杜煜的声音“皇上,草民的这款密银龙可还合圣上口味?”

皇上呵呵轻笑:“甚好,此茶之味极是甘馨,比那小龙团还要胜出许多,果真好茶!杜煜,你想要何赏赐。”

“草民不敢要什么赏赐,草民制的这茶能得皇上喜欢,便已是最好的赏赐。”

皇上听着呵呵地笑道:“朕知你非逐利之徒,赏赐于你是朕的心意,你就不必推辞了!”

“草民不敢!”

“廷玉!”皇上对门外唤道。

门外一名俯耳倾听的太监急忙推门进来,绕过屏风给皇上行礼道:“小人在此,圣上有何吩咐?”

皇上道:“赏杜煜黄金百两、天目盏四只!”

太监廷玉忙恭声应喏,杜煜及身后随从亦叩首谢恩,

皇上见此便摆摆手道:“退下罢,朕也有些乏了。”

杜煜三人躬身退出暖阁。待众人退出又在殿外等了一阵,待太监廷玉将皇上的赏赐捧了来。杜煜跪下受了赏,便由进宫时为他们引路的太监带着三人退出福宁殿往出宫的方向行去。

一行人刚离开福宁殿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影向着他们奔来。

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嚷着:“杜哥哥!等等我。”

杜煜停下脚步,一脸笑意,赵顼此时却是黑着脸。小太监静立一旁,也不吭声。

奔来之人正是宝安公主。十五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她喜欢杜公子已经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待跑到面前时,已是满脸通红。只见她一只手托着腰、一只手抚着胸口,呼呼地喘着粗气。那呼出来的水汽和着冬日的凉气变成了周身的雾气,看着让人只觉又是可气又是可爱。身后两名随侍的宫女也气喘吁吁地跟过来。

小太监给公主请安。公主只摆摆手,也不理会。

杜煜对公主拱手作了个揖,问道:“公主可是有事?”

公主笑盈盈地说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想和你说会话。”

杜煜看了一眼小太监。

这小太监也是个懂进退的人,立即一躬身道:“天也将黑了,小的唯恐雪天路滑,还请公子稍候片刻,待小的取个灯笼过来。”

“好的,有劳公公。”杜煜亦恭声回道。

小太监退去,公主也让两个侍女站于三丈远,不得近身。

此时公主方扯住杜煜衣袖,“你们终于回来啦,哥哥、杜哥哥宝安可是想念你们!”

赵顼沉着脸道:“为何竹清没随你来?今日初雪,你这样跑来也不怕冻着。且我不是说过,在宫里的时候不许再这样么!”

宝安撇了撇嘴,眼中泪水似要下来,满腹委曲道:“哥哥在外面倒是自在,可怎知我在这宫里苦闷!我在这里日日思念哥哥,你见着我却连一句好话都没有。”

赵顼心下一软,也不忍再苛责这个妹妹。只说一句“我也是为了你好。”

杜煜见此情景,便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白瓷娃娃递给公主:“这是你哥哥特意从定州带给你的。”

赵顼入宫前,担心他们的一举一动被人看到,因而只能让杜煜带着,借他的手将这小玩意送给妹妹。

公主毕竟是小姑娘心性,看到瓷娃娃立刻高兴起来。她接过这小玩意,满脸欣喜:“就知道哥哥还掂记着我。”

“安儿,睿成殿中的那位可还好?”

“哼!前些日子太后还召见过他。”

“哦,可曾出什么差错”

“倒是没有,我也跟了去了。只是不喜欢他那奴才性子,太后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却只捡太后喜欢的答,把太后的哄得可是开心。”

赵顼浅笑:“他须得如此,才不致露出破绽。”

宝安叹口气:“唉,哥哥说得倒也在理。只是一想到要喊他做哥哥,心里便别扭得很。”

杜煜笑笑:“明日你可来我府中,将你哥哥换了回去便是。”

“妙极,妙极,我早就盼着哥哥快快回来了。还是杜哥哥知我心意!”公主高兴地摇着杜煜的手臂。

此时,引路小太监已提着两个灯笼缓步走过来。公主见状便松开手,脸上仍旧带着笑意。

太监将一个灯笼捧给公主的侍女,又走过来向公主请了安,然后立于杜煜身侧道:“杜公子,天色已晚是否现在就走?”

杜煜自然知道他们不宜在此多做逗留,因而点头道:“好,烦请公公引路。”

于是众人便各自散去。

……

慈寿宫,太后坐在榻上慢慢地喝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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