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跪着的正是刚才随着韩相出宫的书生,名为霍奇英。
太后幽然开口“你可认识杜煜?”
“回太后,草民初来京城,并不认识此人。刚才也是因韩相与他照面而略有所知。”
“我看你刚才表情甚是疑惑,难道不是因为他?”
“回太后,草民虽不识得杜煜但他身边的一名随从倒是认得。草民的疑惑也是因他而起。”
“哦?他是何人?”
“此人名叫秦漠南。两年前曾与草民同为苏老先生在川蜀之时的门生。”
太后浅笑道:“既然同是门生,自然关系菲浅!你且将你刚才的疑惑说来听听。”
“回禀太后,草民较他早半年入的苏门。两人虽算不上十分热络,倒也一同吃过几次酒。方才与他相见,他却视草民如同陌生人一般,没有半点昔日情分!草民因此甚觉疑惑,且许久未见,却未料到他竟在茶商的手下做事,凭他的才华与抱负实在不至如此!”霍奇英刚说完这话脸上原本不解,却又突然呈现了然的神情。
这一细微变化,太后却看在眼里,她道:“看你刚才神情,似还有话未曾说完。”
霍奇英脸色微赧,只道:“只怪草民多事,秦师弟即便不理我也自有他的原因。草民不敢妄自惴测,更不敢妄论他人私隐。还请太后明鉴!”
玉姑见此,沉声斥道:“叫你过来问话,自然是要问个明白,你这样遮遮掩掩,可知已是对太后不敬!”
霍奇英吓得连连叩首:“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太后暖声道:“不必紧张,你只需将刚才所思所想仔细说与我听便是。”
霍奇英点头如捣蒜,只一连串的“是,是。”
“草民曾与秦漠南同在苏门一年。此人颇有些心高气傲且抱负甚远,学识修为也是极高。尤善政论,这方面可说与苏老先生的两个儿子不相上下,草民对他亦是甚为倾慕。苏老先生本是极赏识他,老先生的小女儿对这秦漠南亦十分爱慕,对此苏老先生也乐见其成。所有苏氏门生皆以为苏老先生会赞成他们二人的姻缘。却怎知两年多前,当秦漠南向苏老先生请求应允两人婚事之时,却被苏老先生以出身贫寒养不起他女儿为由严辞拒绝。”
“哦?这苏老先生不像是计较门弟之人。”太后若有所思。
“太后圣明,草民也是如此认为的。”霍奇英应道:“但苏老先生不仅不同意这桩婚事,甚至出言讥讽秦漠南。那秦漠南心气极高,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当时一甩手便离开了苏门。而那苏家小妹亦抛开父母兄长要随那秦漠南一同离去。草民刚才因思及师弟这一段往事,想是此事对他打击甚大因而令他动了弃文从商的念头。”
太后听完这些,一阵沉默,过得一会,便对跪在下首的霍奇英道:“退下罢。”
霍奇英心中暗松一口气,连忙叩首告退。
待那霍奇英离去,太后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玉姑问道:“扶玉,此事你如何看?”
玉姑恭敬回道:“那杜煜本就微不足道,他身后那小子更不足挂齿。太后凤体要紧,何需为此等人物浪费心思。”
太后微微一笑对玉姑道:“扶玉呀扶玉,你到底有何心思我如何不知!”
玉姑皱着眉道:“御医早就说过,您不宜过于劳心。这等小事实在不必扰了太后的清静。您不在乎自己凤体,奴婢却不能不忧心!”
太后叹口气道:“是啊,年初那一场风寒下来,害得这一整年都不清爽。真是老啦,身体亦大不如前了。对于这个杜煜哀家本也不想理会,奈何这两年他与皇上走得实在近了些,且他身后那小子又是苏老的门生,怎不叫人生疑!”
玉姑道:“奴婢只知太后的凤体最为紧要,其他事情皆不重要。”
太后笑笑道:“好罢,好罢。谁教你是我从小带来的丫头,便也由着你来管我罢。”
玉姑自知自己僭越却又忍不住说一声:“奴婢也是为了太后着想。”
太后道:“好吧,此事便交由皇城司叶锦程来办。只将那苏家小妹抓来问几句话便是,若能问出来自然是好,问不出来,此事便就作罢。”
玉姑恭声应喏。
……
杜府,杜煜本非喜好奢华之人,只因要与汴梁城中各色人等交往,遂砸下大把银子,将府邸建成了京城中名符其实的华宅。府内亭、台、楼、阁极尽精美。
这一日,杜煜等人自皇宫出来,便径直回了杜府。
杜煜的贴身丫鬟梅香此时早已候在门口,见到公子回府,便连忙迎上前去。给公子及赵顼等人行礼且对赵顼恭敬地喊了声“秦公子。”
赵顼的心思还沉浸在刚才与父皇会面的悲思之中,想起父皇苍老神态,心中一阵阵地酸楚。
正在此时,陈管家亦迎了出来,看到公子等人赶忙上前行礼。
陈管家道:“公子,您们回来得正好。吕恩祖先生来访,我已将他请进迎客居。公子可要见他。”
“好。不过他此来并非为我,而是为与秦公子一见。”杜煜说着对赵顼道:“你可还记得,吕先生前几日便送了拜贴,约了今日与你相见。”
“自然记得,只是现在却又不想见他。”赵顼沉着脸道:“此人长得獐头鼠目令人生厌,且我此刻心情烦闷,实在不愿见他。你代我见他也是一样!”
杜煜道:“吕恩祖是临沧先生门徒,他此番前来应是先生有事相告。秦公子还是应当亲自去见他!”
赵顼并不应话。
杜煜皱了皱眉,说道:“公子不能因个人喜恶之小事而耽误了正事。其他事情杜煜皆可代劳,此事杜煜却代劳不得。”
赵顼显然听不进此话,他只道:“不然,让那吕恩祖明日再来。我明日与那人对换,正好可让他代我见吕先生。反正他也不是头一次如此了。”
杜煜站在一旁沉默不语,显然并不认可赵顼的说法。
赵顼自知理亏,只得道:“今日心情实在烦闷,什么事情也听不进去。不然,让那吕恩祖晚些时候再来找我罢。”
杜煜再不多说,只道:“不可!”
赵顼看一眼杜煜,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叹口气道:“好罢,好罢。今且听你管束!”
杜煜知道赵顼不过抱怨两句,便也不再应他的话,脸上表情又柔和起来。
陈管家遂问道:“那么——秦公子,您是见还是不见?”
“见,怎能不见!”赵顼没好气说道:“陈管家,你带他来雅竹苑见我罢。”
陈管家恭声应喏。
杜煜见赵顼踱着脚走进府去,心中暗自叹气。
此时梅香与靳若西仍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杜煜见梅香独自一人,不禁问道:“兰馨去哪里了?”
梅香回道:“兰姐姐不放心公子一人进宫,因而您进宫没多久,她便也去了。”
杜煜微微一笑,也不说破。
倒是梅香耐不住性子,嘟着嘴道:“兰姐姐自小便与竹姐姐无话不谈。她哪里是不放心公子,分明就是寻个理由找竹姐姐说话罢啦!”
靳若西见梅香如此,忍不住微微一笑。
梅香看一眼靳若西,不禁问道:“你就是公子所提到的那个靳老头的……额,不对,是神医靳仁斋的徒弟靳若西?”
靳若西打了个拱手道:“正是在下。”
梅香忍不住打量起来:“听名字还以为是个俏郎君呢,今日一见,竟然个头还不及我高。”
靳若西亦不甘示弱道:“我是郎中又不是面首,要长得那般俊俏做甚。且姑娘这般个头,若是男子倒也无妨;若为女子,只怕难嫁出去罢!”
梅香眼看着眉头便要竖了起来,杜煜道:“梅香,靳兄弟是我的客人,不许对他无礼。且我此次邀他来府上住上一段时日,你去把润泽苑整理出来,招待靳兄弟住在那里。”
杜煜这样一开口,梅香本是一肚子怒气,此时也只得强压了回去。只勉强回一句:“是,公子。”
杜煜说罢对靳若西道:“我还有些事要办,暂时不能相陪,你在这里若是有何需要仅管去找梅香。”
靳若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忙你的去罢。”
梅香心中暗想,两人竟这般随意,倒显得比自己这个常年跟在身边的丫鬟更亲厚些。
杜煜说完便走进府中,梅香亦老老实实引着靳若西往润泽苑行去。
……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