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苑,纁夏苑二楼。

乐婉爱书,平素卧室里到处堆的都是书册,看似凌乱,想看什么书,她总能很神奇的第一时间拿到手中。侍女整理房间,会刻意避开她随手放置的书本。在一摞摞书册之间,几位女娘或站或坐,房间便显得拥挤、凌乱。

火红的炭盆在边上燃着,乐婉盖了被子靠在床上,白皙的脖颈上一道鲜红的勒痕怵目惊心。她窒息的时间不长,自身瘦弱,踢开凳子那一瞬间难受,不多时被婢女放下,相较于身体上的折磨,受到的惊吓倒是更多。此时缓了过来,双手掩面,呜呜凄凄地哭诉。

“……陈参军说,若我不答应,明日晚间轻曼姐姐的行首之位定然不保,这还只是开始,日后清明节拍酒、拦头抽税、泼皮寻事……总之不会让四时苑安稳经营。我、我已经累及大家一年了,又遇见这种事情……我是在想,若我死了,他们没了借口,也就不会难为四时苑了……”

坐在床畔的邬轻曼温声抚慰:“好了好了婉儿,行首没了就没了,反正奴奴也不在乎……再说了,姥姥总有办法的,你怎能这样……”

在青楼,女娘因为种种原因自杀的不罕见,邬轻曼听说过许多,可真正遇上的尚属首次,她不晓得该说什么,将祈求的目光望向张菁,像只求人疼爱的小狗。

张菁站在房间正中,蹙眉望着梁上悬挂的一条白绫,神情阴郁,似要滴水下来。

半掩的窗外,一株老梅在后院清清的淡淡的凌寒绽放。

难道真到了时候?

极少有人知道,四时苑是建在空中楼阁之上,背后的钱家并不存在,张菁扯着虎皮护着四时苑艰难求活,张家残存的影响力也有,说实话寥寥。

六年前,在顾眉儿她们之前,春苑的女娘叫陈静,被当时的杭州通判看上,陈静不愿,张菁便婉拒了对方。表面上风平浪静,可背后托人转圜、明争暗斗了好长一段时间。到得最后,那通判去职还乡,四时苑如故,陈静如故……四年前脱籍嫁给了临平一位糖商。

这件往事,几乎耗尽四时苑的所有积蓄,可也为四时苑带来了这么多年的安稳,如今遇上了蔡鋆。

蔡鋆岂是当时那毫无根基的通判可比。

昨日晚间已向陈平表明了态度,对方死缠烂打追上门来,蔡鋆大抵是不会干休了。

心念电转间,可用的人脉、能想到的关系在脑海里过了个遍,最终仍是觉得……无解。

到了时候。

到了解散四时苑的时候。

开办四时苑那会儿,风气尚可,文人士子的风骨犹存,律法脸皮还算点什么,如她所讲,蔡公相位极人臣,垂范士林,总要顾及脸面的,如今对方脸不要了,该当如何?

再望了一眼窗外那株老梅,张菁浅浅笑了,转头看了看床边的女娘,道:“没事就歇歇吧……”

语气很淡很空寂,没有安慰,没有责备,不见喜意,不见怒,像是对毫无干系的人说着毫无干系的话,随后向房外走去。灵雨在门口等着,该是胡老来了。

事情早有安排,不好,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张菁觉得已然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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