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衙发生这等事情,陈平未有第一时间上报,亦有他的考量。面对这等局面,蔡鋆明显是九死一生,若据实相报,两浙路漕司宪司听闻后,只会籍故推脱,绝不会凑上来担责。说起来此时的杭州城尚有一人与蔡鋆官职大抵相等——通判赵霆,可那赵霆只是凭着一只双头老鳖——是为祥瑞,走了蔡相的路子献给官家,他才自都水使者晋升而来的无能之辈,陈平怎会对他报以信心,或许此时的他正缩在别业瑟瑟发抖呢。

唯有廉访使者赵约尚可一见了。

陈平想了想,拍拍身上的灰土,又使劲在自家脸上拍打了几下,啪啪声中,精神抖擞了几分,随后招来一匹健马,轻身跃上:“聂指挥使,此处暂由你坐镇,院子里一应要求不得半分怠慢,本官去找赵使者谈谈。”

聂锋连连点头道:“陈大人放心,定不会误事!”

时值正月十八,上元节的欢庆还余最后一日,虽说已尽量穿街走巷避开了大道,依然会时不时遇到欢庆的队伍,听到丝竹悠扬,歌声渺渺。一年辛劳,上至富户下至黔首,无不拼命地抓着年节休息的尾巴,将最放松最欢愉的心情写在脸上。偶尔也能听到他们谈论的是燕青,唱奏的是《青玉案》。

虽为平民,至少能过个好年,陈平不由生了艳羡之心,转瞬又抛之脑后。

一切皆为虚幻,若无官身相护,他们所拥有的,随时都可能化为虚无。

好一番找寻,赵约府上的家仆倒也不曾为难陈平,待他追至棚北大街时,恰好听到赵约爽朗的大笑:“久闻织娘厨艺精湛,家常便饭自你做来亦如炮凤烹龙,如今已至饭点,不知老夫可有幸品尝一番?”

“赵大人说笑。“赵约身前的女娘赧然一笑,伸手延客,”固所愿,不敢请罢了。”

陈平眼睁睁望着两人向陈家走去,正欲开口,赵约倒是回过头来,说道:“陈大人来了,一同尝尝织娘的手艺罢。”

陈平摁下心思,强笑着疾步跟上:“前年在唐大人府上,下官倒有幸品过一次,至今难忘。”

时至正午,在陈宅的客厅里,赵约负手而立,赏摩着墙上陈起爹爹收集的字帖,陈平安安静静地坐在桌旁,默默地品茶不语。他知道,州府里的一举一动,瞒不过皇城司耳目,既然赵约喊他进来,必有下文,而他能做的也只是苦等而已。随后赵约的第一句话便令他泪水盈眶。

“你不错,陈安之。”赵约如此说道,“本官自京城至此,一晃眼几年过去了,杭州城大大小小的事、上上下下的人亦算有了认识。对于你陈安之,老夫的评价是‘不学有术,可谓能吏’。远的不说,自蔡鋆知杭州已有年余,他性子荒唐,通判赵霆唯唯诺诺,杭州府得以勉力运转,六曹办差尚算中平,离不开你陈安之殚精竭虑的劳苦。对杭州来讲,你以六曹之一的身份,大抵不愧为‘安之’之名。”

一番话说的陈平霎时双眼通红,他连忙站起躬身行礼,哽咽道:“赵公过誉……下官只是本分……”

赵约摆了摆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宁海军聂锋为何以你马首是瞻?适逢上元佳节,杭州府衙生出偌大变故,仍能运转如常,至今未有惊动百姓,为何?他们是信你陈安之。”

陈平咽声道:“赵大人……下官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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