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小心!”,白慕清握剑的手臂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股外力将他身子猛地带离倾斜,直直的跌倒在地。

碧空如洗,风拂绿荫,如水流过,淙淙凉凉。

四下静寂,如若没有玉面君手中的滴血的玉笛,如若没有玉兰香味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没有一个个争锋相斗的人,一切都该是多么的惬意,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白慕清咬唇抽吸,忍住手臂上裂骨的疼痛,扶着压在背上的温热的身躯,慢慢撑起。血,像是林间溪水,自高处缓缓流下,染满了他的衣襟,脖颈,待看清背上伤重的人之时,白慕清只觉得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若曦,若曦!”他捏着若曦的肩膀,手掌润湿,腻腻涩涩的沾满了浓稠的血红。她面色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虽然疼痛到了极致,却倔强的咬着唇一声不吭。

听到白慕清的呼唤,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眸,看到他安然无恙,心口一松,嘴角扯开一个欣慰的笑容,苍白的下唇深深浅浅的布满齿痕,鲜红点点渗出,竟是咬出了血来。

“你,怎样?”她问,声音清浅,随风易逝,双眸微微闭起。

“我没事,没事。”白慕清按压着她的伤口,那血似流无止尽,怎么也控制不住。

上官子焱立即上前将若曦从白慕清怀中扶起来,右手两指运了力,点住她背后几处大穴,控制了血流,然后立即对白慕清道,“要快些给她疗伤才是。”

白慕清会意,点了点头,正欲将若曦带走,却听她像是费尽最后的力气呼道,“不!”这一声带起她粗重的喘息,稍稍平复之后,若曦又道,“我要见我二哥,一定要见到他。”

片刻的思量,只听得白慕清道“好!”

他猛然回首,眸光冷寒,一如深潭幽寂迫的心底一颤,万丈光芒入得其中也不见丝毫。他将若曦从地上抱起,大跨着步子进了房间,隔着屏风若曦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那一层薄薄的屏风隔着的是两个血脉相连的人,近了近了,终于要看到了。

掀起青纱帐,终于将那隔了千重万重的人儿看清,团福暗纹的锦被里裹着一个面无血色的男子,虽是昏迷但脸部刚毅的线条仍旧彰显着他的俊挺的英美,微微张开的干裂的嘴唇边还留有湿湿润润的血迹,那原本乌黑的长发已变得花白,这真的是二哥吗?

若曦扑到在床边,握着他冰冷的手掌,泪眼婆娑,“二哥,二哥你听得到吗,我是若曦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她粗喘着气,一阵阵的疼痛从伤口处翻滚而来,血染的肩头如同盛开的海棠妖娆绽放。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世上和她血脉相连的人一个个的都要远她而去,就连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二哥也对她不理不睬了。兄弟手足,真要她送别一个又一个,剩下她孤单一人吗。

“等下!”已被抱在半空中的若曦忽然出声,原本暗沉的眸子闪过一抹亮光。她的手仍旧牵着慕容泓珏的手,或者说,是慕容泓珏的手紧紧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床上那个病弱无息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侧过脸来,在看到若曦的那霎那,黑白的画面变得绚丽多彩,光华万丈。他眨了眨眼睛,无神的瞳孔瞬间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微微一笑,英姿勃发。

当那煞白的唇轻轻吐出“若曦”之时,她不可抑制的痛哭流涕。

“真的是你么,若曦?”

“二哥,是我。”

白慕清将若曦轻轻地放到床边上,随着她一起坐在脚榻上,被唤来的上官子焱见这番场景也无声息的站在身后,目光却不离若曦的肩头。

“你真的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慕容泓珏欣慰的笑了笑,仿佛一块巨石落了地,终于安心了。“我当初没能救下七弟他们,已经无颜去见母妃了,若是将你也?”慕容泓珏胸口粗重的起伏,他紧咬着唇,闷声不吭,若曦抬眸紧张的握着他的手,只觉得手心猛地一收力,殷红的血从慕容泓珏的唇角成线流出。

她大惊失色,连声唤他,“二哥,你怎么样了,谁将你伤成这样,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要丢下若曦啊。”

慕容泓珏口中喃喃道,“程奕轩,程奕轩!”

是他!

本以为是上官亦瑶为了要挟她而上了二哥,却没想到是程奕轩下的毒手。

若曦身子一颤,慕容泓珏伸出另一只手,在若曦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二哥怕是不行了,二哥只怪没能报的了杀父亡国之仇,死有不甘,可是死前还能见到你安然,二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然后,慕容泓珏垂着目光看着一旁的白慕清,目光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最终却是了然和欣慰,他对白慕清道“母后对我说,若是还有人会对若曦好,那个人一定是你,若我无法保护若曦周全,就将若曦交给你。如今看来,母后是对的,若曦只剩下我一个兄长,我现在就将她托付给你,好好照顾她,可以吗?”

白慕清郑重的点了点头,“清,早已在东越皇宫就对皇后娘娘立誓,保若曦周全,君子一言,重如泰山,必不反悔。”

“如此,我就安心了!”慕容泓珏缓缓地吐了口气,他的声音极轻,如云如雾,飘渺隐现,想抓却什么也抓不住,一如他现在淡薄的神情,无论曾经如何叱咤风云,到了如今这一刻,一切也都归于了平静。什么抱负,什么野心,什么皇位,都如烟云,散了。

“二哥,二哥,你别睡,若曦还有好些话想跟你说,二哥,你快睁开眼睛。”若曦弓起身子挣扎着坐在床沿,她俯身扳着慕容泓珏的双肩,触手之处湿哒哒,若曦抽回手定睛一看,十指鲜红,还残留着身体的温热。

“二哥?”若曦紧咬着颤抖的唇,心底一下子莫名的空了,她想要紧紧抓住的人消失了,想要留存的梦也碎了,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今夕何夕。

白慕清瞥了眼旁边的上官子焱,他立即上前,探了鼻息请了脉,然后对白慕清摇了摇头,“已经去了。”

昔日里征战四方,威慑边陲的东越二皇子慕容泓珏就这么满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冰冰冷冷的睡了过去。痛彻心扉之后,若曦反倒安静了许多,她不哭不泣,从怀里掏出洁白的丝帕,一点一点的划过他的飞斜入鬓的眉角,划过他坚挺的鼻梁,划过他苍白的嘴唇,认认真真的沿着吹角擦拭着留下的血迹。

这个自小疼她入骨的二哥,终还是离她而去了。

一口血抑制不住的从口中喷出,若曦的眼前忽的一片黑暗,只觉得天旋地转,霎时没了知觉。

昏昏沉沉,明明暗暗,隔着轻薄的眼皮,若曦能感知到朝起暮落,人来人往,有时会有人在她身边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说着话,有时被一双温暖的手温暖的握着,感受着那人默默注视的眼光,然而她整个人却是浑浑噩噩,挣扎,痛苦,彷徨,欲绝的痛楚一番轮着一番而来,终于有了意识却是在几日以后。

若曦醒来的那日,静香枕着手臂趴在她的床边小憩,听到床上轻微的动静,兀的坐起身来,仔细的将她打量一番。当她看到睁开眼睛的若曦先是一怔,然后才猛地回了神,唇角渐渐划开,惊喜的笑了。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她激动的紧握着若曦的手,眼睛里布满了缕缕血丝,那周边又黑又肿,脸色蜡黄,憔悴了许多。

若曦眨了眨眼睛,上翘的睫毛轻颤,她费了好些力气才从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声音,“嗯?”。许是很久没喝水,出了声才发现声音污暗,喉咙如同火烧燎原,惹来灼烧撕裂一般的疼痛,引得她一口气没喘上,紧接着连连咳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她身子一动,扯裂了右肩的伤口,燃起火辣辣的疼痛,若曦猝不及防紧咬着牙关,闷哼一声。

外面守着的人似是听到了声音,站在门外探问道,“静香姑娘?”

“御医,快叫御医。”静香扬起脸来冲外面叫道。

外面的人一听声音不对,急忙领命而去,没多大的功夫,就领着一个白须老者赶了过来。那老者一看到若曦醒来,连忙上前请脉。房间里异常安静,呼吸之声细弱可闻。

静香担忧的看着那老者,只见他紧锁的眉头似有舒展的趋势,原本紧抿的双唇微微张启,他探着头将若曦仔细的瞧了瞧,然后才放下她的手腕,对静香道,“姑娘能醒来已无大碍,只是伤了元气,加之忧思过甚,郁结难舒,若不能打开心结好生调养,怕是会落下病根。”

郁结难舒!与上次因着立后之事病倒时说的倒是类似,全因着心病。

静香服侍着若曦饮了少许的水润了喉咙,然后喂了些米粥。因着刚刚醒来,若曦倒也没有多少食欲,整个人仍旧昏昏沉沉,但也稍微有了些气力。她靠在软垫上将房间看了看,此处华美富丽却更显古朴低调,不像是在皇宫,隐隐的,似有梵音传来,她应还在青云山。

“我二哥呢?”若曦问道。

静香放下粥碗,又从桌子上端起一碗药,一边吹凉一边道,“皇上说亡者已矣,还是入土为安,所以命人在后山选了块风水宝地,已经将二公子安葬了。皇上留下话说,若是小姐醒来后觉得不满意,到时可以再移棺。”

“已经入土了。”若曦喃喃轻语,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若曦喉咙一堵,泪意朦胧浮在眼前。

静香见状,不忘御医嘱咐,连声劝道,“小姐不要难过,等身子好些了,奴婢带小姐去拜祭二公子,现在养身子最重要。”

喝了内服的药,伤口的药也该换了,静香净了手,小心翼翼的拆开纱布,只见肩头已经渗出了血红。

御医走后,静香依着御医的嘱咐,一直小心着若曦的伤口,但却也没想到伤口愈合的并没有想象中的好,一条细长的伤口从右肩划到右臂上,伤口深入,即便是最好的金疮药也只是加速了表面的愈合,与实质无益。

重新包扎好伤口,静香扶着若曦靠在床头,将浸湿的帕子拧干仔细的擦拭若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看着她强撑着一声不吭的摸样,微微有些心疼。

看着自己的伤,想起那个为护着她不惜与师父出手的人,若曦扭头问道,“皇上?,可好?”

静香怔了怔,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望了望外面的天,乌云密布,天色阴沉的厉害,一阵疾风吹过,山林簌簌作响,这雨来的甚急。她赶忙关了窗子,走到若曦身边道,“皇上最初两天一直在宫里和这里来回奔跑,后来被四公子劝住,这才隔两三日来一次。这会儿变了天,兴许皇上今天不会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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