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潮湿的六月过去后,天上就再未落过半滴雨,连蒸水河的水汽,也随着云彩消散无踪,烈日灼烧下的庭院,像是烫红的烙铁,仆婢们沾湿了布鞋的鞋底,才敢踏上去。
立秋已过去十日,转眼便是七夕,昭佩得了孕中健忘的毛病,直等看见抱着花瓜进门的承香,那精巧的吃食玩意儿,才猛然唤回昭佩的记忆,“这么快,又是七夕了。”
承香把花瓜放在案上,掏出手绢擦着汗,“可不是,都七夕了还这么热。常言道,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可如今别说冷露,竟连半丝风也不透,人都要被烤化了。”
啰啰嗦嗦的抱怨了一通,却听不到回话,承香回过头去看时,昭佩正盯着自己半红的指尖发呆,眼神直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香小心地凑上去,递了一小块羊角蜜给昭佩,“王妃看什么呢?”
香瓜清甜的气息让昭佩流连忘返,咔嚓咔嚓的吃净了,这才抬起还沾着瓜蜜的指尖。
素手映着窗子上厚重的纱幔,在地上投下昳丽而纤细的影子,“看上头染的红。”
“呀!是有些褪色。今夜记得缠上花汁,明日就好了。”
昭佩却摇了摇头,“由它褪去好了。”
承露正端着一盆散沫花进殿,闻言大为不解,“红才好看呀,王妃不是最爱红色吗?况且这散沫花难种,十盆凤仙都换不来,王妃不用,岂不可惜了?”
“好看是好看,可惜不长久,每次一染,总是连指甲带肉,尽成了红色。好容易甲肉的红褪净了,指甲却也不红了,倒像残花。。。”
语罢又觉得残花的意象不佳,转口道,“如此反复再反复,简直没有尽头,倒不如叫它干干净净的舒坦。”
“这有什么难的?我有办法。”
门外传来稍显稚嫩的少女声线,听起来极为陌生,不像昭佩的侍婢,一时引得殿中人都转头去看。
半开的殿门外,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郎,轻薄的粉白衣衫,衬的小脸儿煞是可爱,只是额前碎发,前后心的纱衣,都已重重汗湿,显然是顶着烈日,长途跋涉而来。
昭佩看那女郎很是面善,像在哪里见过,便轻笑着招了招手,“你是谁呀?怎么一个人跑到湘东王宫里来了?”
女郎看昭佩十分和气,咬着指尖就想答话,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儿就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王妃恕罪,都怪奴没能拦住。。。”
说话间看昭佩摆了摆手,赶紧安静的退出了殿外。
那女郎嘻嘻笑起来,笑声很是清脆,“别看我人小,腿脚却快,他们都追不上我的。”说着骄傲地昂起头来,“谁叫我阿父是王显嗣呢。”
昭佩这才想起年前酒楼里,王显嗣怀中的小姑娘,也很快明白过来她如何能冲破王宫守卫王显嗣已经成了萧绎的心腹,这小姑娘又跑得快,若真去阻拦,万一磕着碰着,就是得罪人的差事。
本来王宫内殿,外人不得擅闯,可眼前不过一个柔弱女郎,个子堪堪碰到窗棂,昭佩也不愿较真,就逗着她玩儿,“既然是王常侍的女儿,这么热的天,不在家中纳凉,倒来擅闯王宫,胆子可真不小啊!”
昭佩生得虽然娇媚,眉宇间却自有一分凌厉,装腔作势的绷起脸,还真有些唬人,把刚进门数步的女孩儿吓得又退回了门边,“我。。。我。。。”
承香虽然平日嘴巴坏,心地却很柔软慈善,见那女郎吓得用手扒着门框,赶紧上前安抚,“好了好了,王妃逗你玩儿呢。”
说着回过头来,“王妃也是的,吓唬人家做什么,小手儿都直发抖呢。”牵起那女郎,自取了冰鉴内凉着的瓜果与她解暑。
“谁知道她那么胆小啊。。。哎,那个香瓜味道不错,给我也拿些过来。。。”昭佩的眼睛看着香瓜,心里却有些想喝冷酒,不过手一碰到鼓起的肚子,就重新闭上了嘴。
那女郎看见昭佩回复了和蔼可亲的样子,便咬着香瓜走到了昭佩床边,“我叫懿繁,你叫什么呀?”
昭佩尚未来得及回答,懿繁空着的右手就极轻极快的碰了一下昭佩的肚子,仿佛怕碰伤了肚子里的生命,“哎呀,你也有身孕了,不过,你可一定要生女儿呀。”
昭佩接过承香递来的香瓜,大力咬了一口,“唔。。。为什么呢?男儿不好吗?”
“不好!不好!有了男儿,就没有女儿了!阿娘自从有了弟弟,就不喜欢我了。”说着小脑袋难过的耷拉下来,“阿父也整日围着弟弟转,根本不拿正眼瞧我。”
昭佩想起自己的几个庶弟,未免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用帕子擦过手,轻轻摸了摸懿繁的小脑袋,“你是为这个跑出来的?”
懿繁点了点头,“嗯。。。阿娘病了,把弟弟给我照顾。可今天弟弟哭了,我懒得管他,就出去玩了一会儿,谁知道弟弟把嗓子哭哑了。。。阿父正好回来,就责怪我。。。可是我跑出来才发现没处可去。。。”
“你们府中的侍婢奶娘呢?”承香听到此处,不免有些诧异,王显嗣大小也是个官,府中总不至于沦落到让女郎伺候公子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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