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街坊茶肆间流言纷起。
听风阁里不知怎地竟半夜里跃进一批歹徒,往井里下药迷晕了一阁人,目标自是公子离颜。
所幸那日离颜外出访友,没赶上,却也糟蹋得桃花小院一片狼藉。禄王闾丘白责听风阁看护不周,干脆将离公子接去了禄王府,这遭欲一睹玉容的人又得多赶十里路去王府大门口蹲守。
不过离公子许是吓着了,再甚少外出。王府可不比听风阁,单单是门口一溜守卫便是一打一的好手,连大门也不许靠近。那窥欲的都没了法,只好蹲伏在王府大街前的茶肆酒楼,偶尔赶上离公子乘轿外出,也能从那扬起的轿帘内虚窥一眼。
都说,他脸色似乎虚白了不少。
看来上次歹徒夜袭之事给他留下了一块心病。
美人美人,何言美人?便是自有千百种美法,这般病着,也是灼人的风华。春水注的一双眼,单薄的面相,只消他一抬眸一低首,纵是铁石心肠也化成绕指柔了。
故而闾丘白仍宠他宠得紧。
据说在别府的宴场,从前坐拥万千美姬的禄王连眼也不抬,无视了堂下莺歌燕舞的花般容貌,只注意着旁边人,见风起,连忙着随侍呈来大氅为他裹上。
虽说他的身份是禄王府的门客,且他这般盛世的容颜,极难令人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去关注堂下莺莺燕燕,但如此好法,众人都笑而不语,作一个讳莫如深的意味。
高门贵廷里养些俊俏的娈宠面首之流也不是什么鲜闻秘辛,然没想禄王品过千娇百媚红的人,结果是折在一叶绿上了。
饶是禄王宠得紧,整日护在府里怕风吹着怕雨淋着,但却阻止不了离公子一日一日白下去的脸色。才一月不到,竟是连病榻也下不了。
真真叫病急乱投医,起先是宫里御医来,再后是江湖术师也请进府,最后,竟连浮生阁凤老板这般不伦不类的商户也叫了过去。
却毫无好转的气象。
听说十月初,那离公子终病得没了人样,自古红颜遭天妒,王侯之宠更是过眼烟云。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一旦失了颜色,往日万般盛怜都作镜花水月。
名噪长桑城的离公子最后的结局,是一顶小轿抬回听风阁。宛如一枝盛开到极致忽然萎去的稀世名花,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已经软软斜在榻上,口不能言、手不能举,曾受他恩惠的几个人不眠不休地照料。熬了三五日,头一歪,没了声息。
离公子的丧事还是听风阁一手操办的,他生前最喜桃花,又极度好洁,寻来寻去,便葬在城郊桃花小庵里。小庵不大,但修缮得雅洁清幽,围拢着百来株桃树,春天来临的时候盛开的景色灼灼如画,他若活着,想也是喜欢的。
夭夭桃花美人骨,也不枉他生前祸水的盛颜。
虽言他离世之时已教病疾拖得容颜垮不成色,但仍有些昔日往来的贵门公子小姐念着旧,在他下葬那日都去祭了半杯薄酒,独独同他走得最近的禄王,自始至终没去瞧一眼。
以颜色换来的恩宠,自也色衰而止,最是寡情。
离颜公子头七才过,太皇太后感禄王已出弱冠年,是该成家有个人收收他心了,于是指了新晋徐知府掌上明珠与他,不想旨还没拟成,就被他婉言拜拒。
太皇太后气还没消,他又惹出一件大事。
十月中旬,是老戚捕头的长女嫁去京畿扶阳县的日子。
闾丘白一行人围在抱竹馆小阁楼上喝酒,一队红妆才过三途河桥头,就听旁人低低叨叨絮语。
瞧,那戚家姑娘多可怜!听说嫁的人是个傻子,小儿麻痹瘫在床上三十几年了,托媒走遍方圆,就是没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去……
瞧,那戚家姑娘好福气!李员外家可是扶阳县暴发户,家产丰厚着呢,这一嫁过去,锦衣玉食、荣华后生……
他喝得醉醺醺同友人打赌,赌谁喝不下小二哥呈来的烈酒,谁就去劫了那姑娘花轿。结果酩酊烂醉呕吐一地的是他。
花轿行到抱竹馆阁楼下,他纵身一跃,拦在轿头,招呼随从将花轿抬去王府。隔日他醒了酒就上疏请奏,执意要娶那戚氏女为妻,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娶过门。
闾丘白故去的生母斐太皇贵妃宣姓,是如今太皇太后宣氏的亲妹子,早些年在宫计里做了一颗棋子,事发后被推出去堵了滔滔怒火。太皇太后心中愧对,因而将当时年幼的闾丘白领到跟前养,事事颇多照拂。
纵观东泽,他怕是最得宠的宗子,朝野上下莫不让他六分脸色。
许是幼年受他母亲阴影,他秉性固然乖张,但面上从未逾过矩。至于暗地里沾了多少血、掺了哪些纷争、玩过头又不经意拧断了几个美姬娈宠的脖子,太皇太后看不见,皇帝看不见,底下的人自然不敢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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