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如雪,月如霜,征人尽望乡。
烛火与冷光交相辉映,冷热交织映衬得那张面孔英气中透出少许柔和的疲倦。
女子将手中的信笺放下,捏了捏眉心骨,露出些许笑意。
“重华?”帐幕一挑而起,进来个青丝高束,额系红带的女子,一身劲装,臂裹护腕,眉宇间尽显飞扬。
“可是重府来了信,济泽公主已然回来,让你即刻归京?”她扫过眼桌上的信纸,见重华抬眼冲她挑眉,她便将一个开了封的信封扔在桌上,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岚风”二字。
重华笑了笑,“过几日便是七夕了,这么急也不是没有道理。”
岚风:“明熠和明央姒已经抵达京城了,接着十一皇子、十六皇子、步家、安家等在外游历的几位也差不多要到了,宫里的意思是今年要好好的大肆操办。”
“消息倒是灵通。”重华起身拆卸银甲,“没什么好交代的,待我换身轻衣,即刻上路。”
岚风冲她抬了抬下巴,道:“还有更灵通的,安南王、平王在朝政殿上被吓得跪地,几日前拿下了批刺客,来头不小,破山寺的也参与了,娄卦师两次去窥星楼都撞破了新任钦天的好事,破山寺的主持了缘暗里到了京城……”
重华叹口气,“当个副将还真是埋没你了,身在边疆心在京,当心分身乏术。”
岚风抱授坐在了桌案上,“啧……你那好五弟和新任钦天授九桩桩挂名。”
“授九……九公子?”重华轻轻地皱了下眉,“破山寺怎么掺和进来了?”
“喂?!我说你是不是关注错重点了?!”
重华将银甲挂起,顺手掸了掸上头的沙尘,半是抑揄半是随意地问:“怎么?你不是思慕我五弟思慕得紧吗?”
“……”怎么说话这么直接,“那叫欣赏,好好说话……你……我承认行了吧,把你那什么眼神收回去。”
重华一脸“就看你装”的表情移开了视线,抄起一旁的外袍披上身,在桌案上留了封书信。
“这两者又有什么关联?”岚风撇了撇嘴。
重华抬眼瞥她,“九公子入朝后我这弟弟可比以往有生气得多了,好事有他,坏事有他,可也还有个九钦天不是?除此之外,你听说过他十七岁以后这么闹腾过吗?亦或是你听过他闹腾的时候有一个固定的身旁人吗?”
岚风掐了掐手心,“他二人自小厮混,又是经年未见,比让人亲厚些,也无可厚非。”
重华眉梢一挑,“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比旁人亲厚,单论前些年,依我看,我那弟弟的耐心可全在九公子身上了,九公子对他有多好更不必说了,这一个亲厚……怕真真是还不够呐……”
岚风懵懵然地眨了下眼,重华似笑非笑的下一句话更让她头皮发麻——“大宣可是民风开放呐”。
“重家呢?重将军呢?没意见?”她望着重华还能从容地抬步,怀疑这一家是不是亲生的,“你呢?不挣扎一下了?!”
“我爹对九公子你莫不是不知?亲儿子一样的疼,何况他现下也不归重家管,”她回身拍了拍岚风的肩,“但凡是他喜欢,我这个姐姐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况且九公子这个弟媳也是不错。”
岚风一边晃头一边感慨:“哦莫莫莫莫……”
重华可怜见儿沉重地叹了口气,“虽然你我二十余载情义,我也挺希望你是我的弟媳的,可……强扭的瓜不甜,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怕事与愿违。”
岚风被劈得外焦里嫩脆生生的,“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重彧临时突然退席还是她打的掩护,回来后就见他忙出忙进,一时好奇就翻身上了屋顶,好巧不巧,正好望见自家弟弟趁人之危,咋舌不已。
老脸登时一臊,重华一噎,“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还能蒙你不成,我出去一趟。”
“……”独留岚风一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白瓷的大缸里是几朵利落的红莲,叫不出名的墨蓝色小鱼的尾巴有好几叶,似是开出妖冶的小花,带出水纹晃漾,整一盆透着股诡异的美感,倒映了双眼角水红的脸。
重彧感叹,“啧啧啧,好大的净瓷,就这么晾着任风吹日晒,暴殄天物。”
素色僧袍的和尚双手合十打了个佛礼,“阿弥陀佛,九方主,别来无恙。”
声音苍劲雄厚,少了金钱换人命的血腥气,也颇有老者对世事释怀之感。
重彧飞快地打量过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挂在手上的紫叶小檀珠串上,心想道:“内力沉稳得很,虽过花甲之年,眼睛还放着光,也不见老态龙钟之相。”
不防了缘忽然抬眼,直接对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重相,多年未见。”听他这语气不像是套近乎,重彧一怔,也颔了颔首,心下纳闷,“我和这秃驴见过?”
了缘轻蹙了下眉,未发一语,在授九对面坐了下来,而重彧依旧继续看鱼,然而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眸一垂,细细思量起了缘的那个眼神来。
“方主召我为何事我已知晓,我翻过册子,破山寺被贬出门至今还存于世的有三十七名,多为年老体迈者,门内弟子出入记录与那日也是对不上的,且近来也无弟子无故失踪。”
重彧不觉得他说得有假,破山寺弟子皆是从小就上山,日以夜继地闭门苦练,不与尘世接触,磨的不近人情,或许当今天子都有可能翻墙出逃,他们都绝对不会,又何论破山寺琼苍山上的护山十八罗汉。
授九玉色的指尖转了转瓷盏,微微沉吟,“那妄生主持何解?”
了缘抿了抿唇,似是在找从何说起,顷刻后,他半眯起眼缓缓开口,“方主可知耶罗教?”
耶罗教,西域圣教之一,圣女阿觉·古生掌权,行事低调,出手狠厉,擅巫蛊炼毒之术。
了缘道:“妄生其实是他们栽培出来的,边疆流进的多为下品,不足为患,教内的才是上品,可入骨生花的食生也只有他们拿的出来。”
“主持的意思,其他刺客全是耶罗教的人?”
了缘一愣,显然没料到重彧会开口问话,但随即就若无其事地道:“食生其实还有一个用处,虽然食生尝食人血,但有蛰伏期,每年夏秋换季之时苏醒一月,如果没有教内的药物压制,就会血干体破而亡,耶罗教也就是靠这个控制教内位分较高的教徒。”
“教内现应为古生掌权,她年事已高,自愿将大小事宜交给了她的内门弟子阿觉·朝菱料理,但朝菱这个人吧……”说到这,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才继续道:“性子宽厚,心性仁慈,妇人之仁,优柔寡断,恐难成大事,这刺杀之事不像她能做出来的,倒是有些像少主长瞑的手笔。”
授九抬了抬眼,“教内古生年迈,朝菱懦弱,长瞑倒是成了真正的掌权人吧?”
了缘没说话,缓慢地点了点头,端起面前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知道了,还劳烦主持走一趟了,多谢。”授九理理袖子,起身对他拱手。
了缘连声道“不敢当”,又道:“既能帮到方主就行,我就先行告辞了。”话毕,他退出了院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瓷杯轻磕出声,重彧回过神来,望向授九,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最终低低骂了句“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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