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九扬了扬眉,“说话客气些。”

重彧冲天翻个白眼,“张口闭口‘方主’长‘方主’短,连自称都成‘我了’,没见过这么没节操的和尚。”

话糙理不糙,纵九方阁再怎么上可通天下可戳地,破山寺也不是做摆设的,何论主持,面子架子不端也罢,总不能连自称也变味。

九方阁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凡出方寸地,不称主者”,故而世间常闻“九公子”,非有劳者不闻“九方主”。

“公子”为敬称、友称,“方主”倒就有了几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味道了。

重彧下巴抬了抬,道:“可疑的不只这个,他既然知道刺杀的事情,没主动要回遗体,也没有要彻查是不是门内弟子之意,不是,就这么纵容别人顶着破山寺的名号,是,难道‘落叶归根’的说法不真?再者,他刚才这般评价阿觉·朝菱,倒让我听出了几分老父亲的感觉,试问,他和朝菱什么关系,为什么呢?”

不言而喻,非亲即友。

授九拂去肩上的落叶,点点头,视线落在对面的瓷盏上,道:“其实最让我怀疑的,是这杯茶,已经凉了。”

了缘喝茶极慢,忌一饮而尽,且,他从不饮凉茶。

重彧瞬间觉得世间黑暗,头皮一阵阵发麻,“人心难测,居心叵测啊……”他转过身双手撑在瓷杠上,后来又整个人趴在了瓷缸上。

“你看什么?”

“孤芳自赏,好看还不许我多瞻仰一下?”重彧欣然回身,广袖一拂,在他身旁坐下。

授九没看他,只是意味深长地道:“你那个脸呀……”

重彧膝盖撞了他一下,眉梢一挑,“你有什么意见吗?”唇边是皮笑肉不笑。

“皮相甚佳。”

重彧很吃这一套,心安理得地将头一点,支着下巴道:“还有呢?”

授九:“眼若星辰,丹唇皓齿,面若冠玉,风流倜傥,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风姿绰约,怀愧潘安,羞死宋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重彧觉得有些不对劲,“诶诶诶,慢着……”

授九:“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可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

这熊孩子,怎么能这么皮……

重彧拧着眉,牙帮子忍得发酸才忍住没有薅袖子。

他把脸一甩,抬脚欲揣,“我呸!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是夸男人的词吗?!”

“你担得起嘛。”

“来,顺着这个道,直走别拐道,大门在那边,你走!”

重彧见他只是轻笑,没有躲开的意思,抬起的脚又放下,始终没忍心在那月牙白的锦袍上留下罪证。

舍不得下手,只能在心里暗暗磨牙,“九方阁到底怎么教的孩子,这么皮,太皮了。”

他愤愤地移开视线,整个人一瘫,仰面躺在了石桌上,微微眯起眼,“我告诉你,也就我了,不然你这么说话很容易被打的。”

他哄人哄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也不知道除了他还有几个会冲授九下手的。

授九道:“下雨了,进去吧。”

应了他的话,稀疏的雨滴落在重彧脸上。

“等等!”

授九才刚刚起身,闻声转头看向他,就见他纵身在石桌上一踏,足尖点过树干,身子往上一窜,钻进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里,又从树顶探出身子,手在空中一握,旋身飘然落地,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石桌上,对授九摊开手心,竟是一只小小的青鸟。

重家向来以青鸟传信,看这只鸟飞来的方向是西北方,路遇下雨,飞得低了些,就被这个纨绔给捉了下来。

重彧盯了手中的青鸟一阵,又扬手把它放开,看着它扑腾到了树上。

“阿姊回来了。”

授九闻言并无多震惊,意料之中罢了。

“岚风也回来了。”

授九眨眨眼,“就当年和霓郡主撕起来满京城嚷嚷着要绑了你那个?”

“……”重彧眼皮跳了跳,“嗯哼……”

说来又是一笔心酸账,岚家独女岚风,不爱红装爱武装,大宣少有的女将军之一,与重家长女相交甚好,曾扬言要么终身不嫁,要么就要嫁个举世无双的大将军。

说是举世无双,还不是看她心里怎么评定,不过是个推脱婚事的借口,本来也没放在心上,直到重家的五公子一战成名。

——不错,他成功引起了这位巾帼的注意。

皮相好,多金主,会说话,能打仗,人缘好,纨绔得不沾花惹草,不到处留情,又最是讨女儿家的欢喜,还是挚友的弟弟,近水楼台先得月,再不合心,岚风都要觉得自己有毛病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要分先来后到,于是中间就有了个霓长笙作梗,两个人是相看两相厌,明争暗斗,斗得连重彧都害怕。

直到后来重彧负重伤,差点一命呜呼,又是岚家出手相救,不说重彧自恋过度,一人连带着全卞京捎上边疆部落,还真是怕岚家开口就要他以身相许。

“举世无双的大将军?”

二人站在檐下,负手望着厚重的雨幕。

听闻这一句,重彧伸手蹭了蹭鼻头,打定主意赖上他了,讪讪地道:“师父过奖,多亏你教得好。”

重彧的节操说掉就掉,说捡就捡,毫无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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