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常二十一年腊月十六,天子五十大寿,设宴嘉鱼樛木台。

因此云玺并未在扬州久留,当天下午便买了好马,连夜往京城安澜赶去。

天子一惯不喜张扬,这回却破天荒地下旨,要百国诸侯前往京畿为他贺寿。

云玺算了算日子,估摸着此时的官道上都是百国诸侯奔赴安澜城的车队,她一个长定皇姬,若是遇上了他们,恐多生变故,日后给他人拿去做了文章。只好委屈了自己,带着温衾言喻,昼伏夜行,快马加鞭。

她本想将扬州的一众贪官污吏带回京畿,为天子贺寿。如今计划有变,沿途售卖的物什又难比国库珍宝……

云玺在腊月十五的清晨才堪堪赶回安澜城,恰好看见太傅洪沅带着几名京官外出迎接来客。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终于还是被睡意打败,窝回皇城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腊月十六,五更时分,一道小小的身影溜到了上林苑,就着月光,采了最早盛开的那一朵花,偷偷摸摸地到了天子榻边,点起了烛火,举着花,笑眯眯地对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天子说:“鲜花赠美人儿!啧,我看今日才是个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好日子嘞!”

天子已经五十,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待觉察到这是他的乖女儿云玺给他准备的“贺礼”后,才将花接过,随意往帐幔上一挂,还状似配合地干笑了两声。

云玺:?????

温衾在回京的路上哄她,说天子疼她,她便是路边采朵野花,天子也会乐得合不拢嘴。

可实际上呢?

父皇也太过敷衍了吧?

云玺起得早了,此时头脑发昏,跳下龙榻,嘴里嘟囔着“寿星最大,寿星最大不气不气,气坏自己,小人得志”,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天子瞧着她这副模样,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比方才的干笑来得真实得多,惹得云玺更是生气,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云玺刚回到东宫临华殿,便被宫娥们团团围住。

她昏昏沉沉的,也就没有理会,任她们像摆布木偶人一样伺候着洗漱、梳妆。

直到温衾拿了沉重的金饰要给她戴上时,她才反应过来:“温衾!你这是要折了本宫的脖颈儿呀!”

温衾尚未说什么,温衾的亲姊妹软梦就已经摆出了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殿下平日里随便些就算了,但今天是陛下的大日子,宴上那么多的朝臣诸侯,殿下还是打扮得庄重一些的好。”

云玺:“朝臣又不是不曾见过本宫!”

比起温衾,软梦更是个不怕掉脑袋的:“殿下,你看啊,有些诸侯还带了他们的世子公子前来,殿下也十四了……”

云玺瞪大了眼睛,连忙叫停:“父皇说过,本宫可以不远嫁!世子公子什么的,就算了吧。”说完就要把那一堆繁复的金饰收进妆奁里。

“殿下就算不想着自己好,可也不能便宜了那些个公主,听说她们都是盛装华服,我们家殿下可不能被她们比了下去!”温衾连忙将它们抢过来,笑嘻嘻地打着云玺的“七寸”。

云玺想到从前动不动就要跟着父兄来京畿朝觐的小公主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地……不,是色彩斑斓地来京畿,若是同哪个世家子看对了眼,那多半是要被父兄打断腿了。

可若是被哪国年轻的国君或是世子看上了,那还能在京举办婚礼,再请位承袭了九公的爵位之人来主持。若是有幸,许还能请得动天子来观礼呢!

云玺最讨厌的便是这些公主了,于是她闭上了嘴,乖乖地任温衾摆布。

软梦看着镜子里朝服、妆容、头饰相得益彰的小主子,笑了:“这才是殿下贵为一朝皇姬该有的风范呢!”

“本宫看你就是觉着本宫平日里没个正形儿!”

“好了,软梦,你去给殿下拿两块糕点来垫垫肚子……”温衾打发了软梦,拍了拍云玺的肩膀,“殿下,可需带云汉先生入宫了?”

云玺提着袍服一角站起,带着几个宫娥往外走:“你去找他准备准备,填饱肚子了,再过来。本宫先去与教坊的乐师们商量商量。”

嘉鱼樛木台,是安澜城内最高的建筑,汉白玉台阶共有一百零八级,平缓绵延,向上一里有余,是大盛为褒奖科举及第之人,或宴请朝臣诸侯,乃至接待异国来使时的去处。

云玺到嘉鱼樛木台的时候,两班朝臣与百国来使尚未来齐,零零散散地站着相互交谈。云玺身量小,又不大讲究排场,即便盛装打扮过了,在这会儿也不惹眼。

云玺摸到专供伶人乐师准备的矮房时,正巧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地哄闹声。

她凑了过去,看见一个侍婢正将乐师们桌上的曲谱扫落在地。

乐师们都沉默着看向离那侍婢最近的一人。

赵谦宁是云玺小时候从西市中带回来的一位奇人,手中有许多乐谱的孤本,本身也是个极好的奏乐者。入了教坊后更是得到了其他伶人的尊崇,几年后便成了负责嘉鱼樛木台的舞乐总管。

赵谦宁沉默地在琴上弹奏着稍后的曲目,并不理会来人。

这样淡漠的姿态使得那小丫头更是恼怒:“你等着,我去请我家公主来!”说完还狠狠地瞪了赵谦宁一眼,与看热闹的云玺擦肩而过。

“殿下。”

云玺还没有动作,赵谦宁便已经发现了她,开口唤了声。

云玺快步进屋,随手收拾了满屋的狼藉,问:“方才那人来找你们,所为何事?”

她对赵谦宁算事有知遇之恩,赵谦宁恃才傲物,平时就算是天子来了他也未必会搭话,此时却恭恭敬敬地答:“据说是哪个诸侯国的公主,想要为陛下献舞一曲。要我们给她们奏乐。”静爱书jingai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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