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绝不多做纠缠?
沈照简唇边那抹散漫的笑意渐渐消失。
明明说出了绝情的话的人是他,但此刻,看到她这副心甘情愿接受他再娶的神态,他心里半分畅快也没有,剩有的只剩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仰仰头,瞥过眼去:“知道就好,往后还是别叫本王殿下,听着不舒服。”
孟荆也不知是故意想跟他作对还是怎么回事,仍旧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嘴里却说着“知道了,梁王殿下。”
当初大理寺失火,她被卫慎背着带走后,朝廷找不到人,圣人便匆匆昭告天下宣布了小梁王妃的死讯。世人只当小梁王妃是病逝,但皇室中人都清楚,陆宣棠当初是因为查错了一宗案子被当朝探花郎卫慎检举才下狱的,追根溯源,算是罪人身份。
罪人便是庶民。
哪能直呼沈照简这等王子皇孙的大名。
偏生他们自重逢起,孟荆还就跟以前一样爱大咧咧地直呼其名,虽无半分尊重可言,但沈照简听着也算是顺耳。他们之间虽横陈着情分和恩怨,但本质上,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她是平等的。可如今她左一声殿下右一声殿下的叫,反倒像是在他们两个之间生生添了一道铜墙铁壁似的。
“你故意的?”他本想放过她,但还是忍不住带了些怒意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不敢。”孟荆说。
“你最好不敢。”沈照简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孟荆有被他这一眼气到,她就不明白,此时此刻最应该不痛快的人不应该是她么?他在这里跳脚个什么劲,果真是掌了几年兵权站在权力的高峰了,脾气越发得大了。
她心里将这人咒了千万遍,但又不免突然庆幸起来,幸亏他即将续弦续得是端燕容那个好脾气的,不然这大郢正经的闺秀哪个受得了他这个脾气。
“殿下还有事么?”
她抬抬冷淡的眼,看似恭敬地问。
“滚出去。”沈照简喉结滚动了一下,情绪藏在漆黑的瞳眸里。
“诺。”
……
月色如水,银辉入户。小京窈正趴在窗户前翘着小脚儿摆弄从灯节上带回来的灯笼,她笑得潋滟,如二月里的春波般明艳动人。
卫慎白日里穿着一件素衣便出去了,如今回来得也是最晚的。
小京窈今日心情好,嘴又甜,见了卫慎便忙迎上去唤了一声“卫先生……”
卫慎“嗯”一声,俯下身子摸摸小京窈的头。
小京窈笑着同卫慎分享:“卫先生,你看,我今天见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哥哥,他喝醉了酒提着剑在灯会上赋诗,旁人都说他的诗有气势,我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夸,就站在最前面卯足了劲儿给他鼓掌。他得了一顶精巧的红灯笼,见我最会捧场,便送我了。”
小京窈说着将灯笼塞卫慎手里:“那大哥哥提笔把诗写灯笼上了,卫先生,你读的书多,你来看看这哥哥写得如何?”
她眼巴巴地盯着卫慎,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那么只言片语的夸奖。
卫慎今日是为着寻人出去的,风尘仆仆,本有些疲惫,但见小京窈一副兴趣十足的样子,也不忍心打击她,便打算拿起了灯笼。
灯笼里的烛火仍在摇曳着。
透过火光卫慎隐隐能看见糊在灯笼上的那层纸上的诗,那是一首入塞曲,二十多年前守边将士人人会诵的那种。曾几何时,也曾有那么一个人躺在他的枕边,用极低极醇厚的嗓音给他念过这首入塞曲。
做质子做内应曾是那个人的天地。
那人一生都不曾对其他人谈起他入边出边多年的不易,但唯独曾把自己的天地照见给过他。
卫慎的手颤了颤,只觉得从有浓重的血腥气从喉结翻滚上来,在目光扫到灯笼上那一个显眼的“赵”字的时候,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一口血突地喷了出来。
小京窈惊叫出声。
整个月眠庄顿时乱成一团。
“那灯笼上的诗有这么好么?竟然让你这么个才华横溢但卫大才子感动到吐血?”
宋之问抱臂翘着二郎腿坐在卫慎的床前,同一个夜晚,当卫慎和孟荆这一对表兄妹接连出事后,他开始觉得这两人都有病……嗯,而且病得还都不轻。
卫慎说:“你不会懂的。”
“那不就是一首入塞曲么,我怎么不懂?”宋之问冷笑一声,像是见不惯他们这等文人的矫情样,然后嘲道:“这么多年,大郢和突厥打仗死了多少人呐,你是文人,真正开战的时候躲在草庐书屋里不需沾半点风雪,你没见过真的风沙,你没摸过真的大刀,你从未体会过几十把银枪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你竟然嘲笑我不懂?真正不懂的人是你罢。”
宋之问一面说着一面轻蔑地扬起下巴去擦拭他的大锤,那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更是陪伴他这么多年的老伙计。
卫慎没有反驳他,只是抬眼看他,眼神里是一片平宁的死寂:“苦么?”
他问。
“什么?”宋之问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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