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你听我说。”

“刘福?”

“隆庆右卫百户所刘福接旨!”

朱祁镇嗓门高了八度,终于唤醒了呆若木鸡的刘福,他惶恐不安地急忙跪倒在地上。

“朕命令你,把你夫人先扶起来。”

刘福冷冷看了蕙贞一眼,却不为所动,说道:“陛下,她不是我夫人,为妇不贞,为鞑贼所玷污,臣……臣要休了她。”

“你个浑货。”朱祁镇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大家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再次见面,有什么事是比活着还重要的吗?而且你也不问问,她是自愿的么?”

于是转头亲自将蕙贞扶起,问道:“刘家娘子,你是被鞑子所强迫的,是也不是?”

那蕙贞道:“回陛下,起初民女被俘,辗转北上,沦为鞑子奴婢,这家主人看上了民女,几次用强,民女都誓死不从。他便打我,饿我,把我关在羊圈里。后来实在饿的没办法了,又想着南归无望,丈夫也渺无音讯,多半已经战死,所以,所以……”

“你看看。”听完蕙贞的陈述,朱祁镇对刘福道,“你夫人也只是为了活命,何错之有?要错,也错在我们这些男人,打仗打输了,让女人被敌人掳走,才发生这些悲剧。”

“当然,”朱祁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最主要的错误还是在我朱祁镇本人,土木之败,罪责在朕与王振已是天下公论,而如今王振已死,朕还活着,刘福,你需不需要朕跟你道个歉?”

“臣不敢。”刘福惶恐叩首道,“但是,休妻乃臣之家事,臣有权做主。”

即便朱祁镇放低姿态到这种程度,刘福态度仍很强硬。

朱祁镇也有点生气,冷冷道:“朕乃天子,万民之君父,天下之人皆朕之子民,天下之事皆朕之家事,朕现在命令你,不得休妻,将来回去好好过日子。

“至于她肚里这孩子,如果你们愿意养就养,不愿意养爱送人还是怎么处理,你们随便,我不管。但是,你不能休妻,要不然就是抗旨,我要砍你脑袋,刘福,你听明白了没有?”

“臣……臣遵旨。”

话已至此,刘福也只能答应。

“好,都散了吧。”

朱祁镇没好气地把一块石头踢了老远,转头离去。

……

“曹卿,今日之事,你以为我处理的如何?”

回到住处,朱祁镇对这件事依旧不能忘怀,对曹鼐道。

曹鼐道:“事急从权,陛下处理的很好。倘若陛下同意刘福当众休妻,今后便再无汉人妇女愿意随我等南归了。”

“话虽这样说,可那刘福也是个忠臣,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顽固,竟胆敢忤逆于朕?”

曹鼐道:“我朝推崇节妇烈女,所谓节妇,即夫死不改嫁者也,所谓烈女,即夫死随殉者也。即便诸位先帝,亦有不少随殉之妃嫔,何况民间,官府还会颁发贞节牌坊立于村口,乌头绰楔,照耀井闾,于整个家族都是莫大的荣耀……

时至今日,此风日盛,以至于夫死改嫁者,都被视为不节,夫死而叔伯逼殉者,亦屡见不鲜。在这样的风气影响下,刘福即便与他妻子感情很深,迫于压力而选择当众休妻,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朱祁镇道:“据我所知,我中国元代以前,夫死改嫁是件稀松平常之事,汉武帝之母王氏嫁给景帝之前,在民间结过婚生过孩子。唐代公主改嫁频繁,不绝于史书。即便宋代以后理学逐渐兴盛,才女李清照在丈夫赵明诚死后,亦可改嫁张汝舟。不知为何,如今我大明朝的节烈观会严苛到这等地步?”

曹鼐道:“陛下说的没错,只是个中原因十分复杂,臣才疏学浅,实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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